“让佩兰下乡!回来后我会娶她”首长大怒:你说啥敢跟我抢媳妇!

“让佩兰下乡!回来后我会娶她”首长大怒:你说啥敢跟我抢媳妇!

刘母把下乡说得那么好,为什么不让大姐刘宝儿和小弟刘耀祖去?

说到底还是偏心,大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,他们呵护备至。

而小弟是儿子,更是宝贝得不得了。

只有刘佩兰自己,作为家中的老二,又是女孩,便成了家里多余的存在。

可是,她才是最不应该下乡的那一个。

按照政策,一家必须去一个成年人,但如果本身有工作单位或者嫁给了有工作的男方,是可以不用参加的。

而刘佩兰有工作又有未婚夫,下乡的人本就不该是她。

想到这里,刘佩兰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。

见刘佩兰不语,刘母也恼了,直接放下狠话:“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!反正,你姐姐和弟弟不能去!”

这些话语一下刺痛了刘佩兰的心。

她不想再听,深深地看了刘母一眼,转头就冲出了房间。

然而她冲到大街上,就忽的停住了脚步。

前世,她下乡后一直到死都没回过城,如今再次面对着‘陌生’的城市,她竟有些彷徨无措了。

刘佩兰恍惚地往前走着,看着街道白墙上那行标粗的红字:【把青春献给社会主义新农村】

忽地眼泪就流了出来。

上辈子,她便把整个青春都奉献出去了,年仅30岁就因难产血崩而死。

“佩兰?你怎么哭了?”

就在这时,一个诧异的声音从刘佩兰身侧传来。

听到这个声音,刘佩兰浑身猛然一震,她缓缓转身,随即一张俊朗如星的脸映入她的眼帘。

是周繁。

现在还是她未婚夫的周繁。

正值酷暑,烈阳当空。

刘佩兰的心脏好似也被烤到,心跳砰砰加速。

若说最痛苦的事,除了父母的偏心绝情,就是周繁的背信弃义。

他明明说过会等自己回城结婚,却在她刚下乡没多久就娶了刘宝儿……

一只干燥炙热的手抚上刘佩兰的额头,周繁紧皱眉头问:“佩兰,你脸好红,是中暑了吗?”

刘佩兰回过神,掩饰一笑:“没事,太热了。”

周繁这才松了眉头:“那你跟我来,喝点绿豆汤降降火。”

刘佩兰这才反应过来,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周繁的家门口。

周家有一个小院子,是附近最阔的一家,不需要一大家子人挤在小小的屋子里。

而周繁自己的条件也是顶好的,他有公安编制,家里父母还都是工人。

当初两人相亲成为对象,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刘佩兰。

刘佩兰僵着身子被他牵着进了门。

一坐下,手中就被周繁塞了一碗绿豆汤。

绿豆汤显然在井底下冰镇过,入口绵密冰凉,一下子就将全身的热度降了下来。

小口抿着汤,刘佩兰眼又是一酸。

她已经十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……

上辈子,被逼着嫁到傻子家后,她只能吃稀到不行的粥,再加一点咸菜就要劳作一天。

此刻,刘佩兰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
——这一世,她坚决不要下乡!

正想着,周繁突然来了一句。

“佩兰,你等会回去给你姐姐也带一碗,她身体不好,要多吃点。”

刘佩兰呆若木鸡地站了好一会儿。

她仰起头,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繁,声音沙哑地问:“你和我大姐,啥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?”

周繁的脸色微微一愣,接着轻描淡写地说:“也就见过几次,她是你姐姐,我关心她,也是看在你的份上。”

真是这样吗?

周繁才和刘宝儿打过几次照面,怎么就了解她身体不好了?

就算退一万步说,周繁想关心自己的家人,那也应该先关心刘父刘母,怎么也轮不到只给刘宝儿一个人送东西。

除非,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……

这个想法让刘佩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
她紧紧地盯着周繁,过了好一会儿,她转换了话题。

“你知道吗?我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。”

周繁果然好奇地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刘佩兰带着抱怨的语气说:“我工作稳定,马上就要和你结婚了,可是我妈却想让我下乡,让我把工作让给弟弟,我不想去,就吵起来了。”

“周繁,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?”

周繁听后眉头紧锁,最后,他用严肃的语气回答。

“如果你真的下乡了,我会等你回来的。”

这句话听起来真诚,却让刘佩兰感到一阵寒意。

她是周繁的未婚妻啊,听到这么不公的事情,周繁难道不应该为她打抱不平、站在她这边,帮她想办法留下来吗?

而且她已经强调了自己不想去。

室内突然变得寂静无声。

刘佩兰那直勾勾的黑眼睛盯着他,让周繁感到不安,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。

刘佩兰却一闪身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

她猛地站了起来:“谢谢你的款待,我回家了。”

没等他回应,刘佩兰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。

当她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,她的眼眶才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。

刘佩兰擦了擦眼角,心里暗骂自己,重生后怎么变得这么矫情。

前世难产快死的时候,她都没哭,现在却总是想哭。

刘佩兰整理好情绪才回到家。

一进门,就看到有媒婆来给刘宝儿说媒。

王媒婆正说得眉飞色舞:“李麻子虽然坐过牢,但现在改邪归正了,他现在在煤矿工作,一天能挣三十块,嫁给他,你就不用下乡了……”

刘宝儿听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眼睛一下子就红了。

刘母更是气得拿起扫把把媒婆赶了出去。

然后,她抱着刘宝儿心疼地说:“我的宝儿,你放心,妈一定让你嫁个好人家……”

刘佩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,心里又是苦涩又是心酸,刘母对刘宝儿的这种关爱是她从未享受过的。

刘宝儿埋在刘母的怀里,肩膀一耸一耸地哭着,但说出来的话依然清晰。

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
“从小身体就不好就算了,现在还要下乡呜呜,妈!我一想到麻子那张脸,我就恶心!想吐!”

听到这话,刘母更加心疼:“别哭了,再哭身体就哭坏了,妈给你煮个鸡蛋去。”

刘母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刘佩兰,起身就去了厨房。

刘宝儿眼泪汪汪地抬头,继续哭诉自己的不幸。

刘佩兰握紧了手。

她知道,刘宝儿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。

上辈子,刘宝儿也是这样哭诉,把她哭得心软了,再加上全家人的劝说,她才答应了下乡。

然而见刘佩兰没有反应。

终于,刘宝儿慢慢停止了哭泣,屋子里只剩下了哽咽声。
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幽幽地说:“二妹,我真羡慕你,有个那么好的对象。”

这话让刘佩兰措手不及。

她心里一惊,黑眼睛冷冷地看着她:“大姐,你怎么会这么说?”

刘宝儿皱着眉头,抚摸着胸口,她长得娇媚消瘦,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。

刘佩兰比刘宝儿小两岁,却比她高一个头,站在刘宝儿身边更像是姐姐,而不是妹妹。

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,她和刘宝儿一起发烧了,刘父刘母只抱着刘宝儿去了卫生所,把刘佩兰忘在家里烧了两天。

而此刻,这西子般的刘宝儿捧着心口,梨花带雨地开了口。

“二妹,你能不能让我和周繁假结婚啊?”

刘佩兰的呼吸突然一紧。

她预感到刘宝儿会说出些让她不悦的话,但没料到刘宝儿竟能如此不顾脸面地说话!

刘佩兰心中憋着一口气,却没有爆发。

她只是冷冷地说:“婚姻不是儿戏,我不同意,周繁也不会同意。”

刘宝儿却急了,急忙拉住她的手:“只要你点头,周繁肯定也会同意。”

这话让刘佩兰心里一紧。

她反手紧紧握住刘宝儿的手,直视她的双眼问道:“大姐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周繁为什么会同意?”

刘宝儿脸上掠过一丝心虚,看到刘佩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,突然尖叫一声,晕倒了。

刘佩兰还没回过神来,就听到身后刘母惊呼:“宝儿,你怎么了?”

刘母吓坏了,急忙推开刘佩兰,扶起沙发上的刘宝儿。

刘佩兰被推到桌角,腰部一阵剧痛,恐怕已经撞出了淤青。

刘母却没注意到,只是心疼地抱着刘宝儿,指着刘佩兰骂道:“刘佩兰,你是不是欺负你姐了?你说了什么让宝儿晕倒了?”

“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背你姐姐去卫生所!”

在刘母的催促下,刘佩兰只得背起刘宝儿去了卫生所。

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大问题,休息一下就好。

刘佩兰听了,总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
刘母则跪在一旁祈祷:“求求观音菩萨保佑我的女儿!千万不要出事。”

不久,刘父和弟弟刘耀祖闻讯赶来。

刘母一见他们,就开始诉苦:“都是二丫不好,把宝儿气晕了。”

听到这话,父子俩立刻怒不可遏。

弟弟刘耀祖立刻指责刘佩兰:“二姐,你怎么可以这样?你明明知道大姐身体不好,还气她晕倒!”

刘父更是怒气冲冲地指着刘佩兰骂道:“你给我跪下!等你姐姐醒了,你再起来。”

刘佩兰看着眼前的‘家人’,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来。

她沙哑地问:“大姐说,想和我对象结婚,我不同意也错了吗?”

这话像一记重锤,让几人晕头转向。

哪有让妹夫娶大姑姐的道理?

再说了,这年代不能乱搞男女关系,这传出去只怕全家都没脸见人。

刘家人还没反应过来,这时,刘宝儿‘及时’苏醒过来,立刻哭天抢地:“我只是想要假结婚不去下乡,难道我这样错了吗?”

刘家人立刻急坏了,围在刘宝儿床前安慰她。

刘宝儿却越哭越起劲。

见劝不动,刘母终于受不了,便对刘佩兰说:“二丫,你看你姐这样也不是个办法,你要不跟周繁说说?”

一句话,让刘佩兰愣住了。

她扫视着眼含期待的刘家人,咬着牙吐出三个字:“不可能。”

不想再纠缠,刘佩兰转身离开了。

这一夜,刘佩兰没有再和刘家人说过一句话。

第二天,是周一。

一大早,刘佩兰就去布料厂上班了。

坐在熟悉的工位上,她心绪不宁。

18岁高中毕业后,她靠自己争取到了这个岗位,但也只坐了两年,就让给了弟弟刘耀祖。

前世那个时候,刘母还骗她说:“这个工作先让耀祖做着,等你下乡回来再还给你。”

说得多么好听,但77年高考恢复后,刘佩兰想和傻子离婚回城。

她把一切遭遇写进信里,怀着忐忑的心情寄给家里人,希望他们把工作让回来,好让她开介绍信回城。

但信寄回城后却石沉大海,后来寄信的事意外暴露,刘佩兰还遭到了傻子一顿毒打。

所以这一生,她绝不会再听‘家人’的话。

刘佩兰抛开一切烦恼,专心工作。

很快,一天就过去了。

刘佩兰没想到,自己下班时,周繁会来等她。

看到站在树荫下,一身制服,英俊的周繁,刘佩兰又想到了刘宝儿的那句话——‘只要你答应,周繁也一定会同意。’

心中再次郁结。

这一刻,刘佩兰想要不顾一切,只要一个答案。

刘佩兰加快脚步走到周繁面前,刚想开口,就见他拿出了一个烤红薯。

“专门带给你的,上工一天辛苦了。”

刘佩兰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。

她只好接过红薯道谢:“谢谢,你怎么来了?”

周繁笑了笑,他长得端正,浓眉大眼,笑起来也很好看:“我买了今晚的电影票,想请你一起去看。”

刘佩兰想了想,点点头答应了。

电影院里一片漆黑。

刚一坐下,周繁就起身离开了:“我去给你买爆米花。”

刘佩兰还来不及阻止,人就走远了。

无奈之下,她只能独自等待,这一等,就是将近半小时,电影都开始了。

电影院一片黑暗。

这时,一个男人坐在了刘佩兰旁边。

刘佩兰以为是周繁,低声问道:“你怎么才回来?”

那人没有说话,一探身,脸就朝刘佩兰唇的方向而来。

一股恶臭扑鼻而来。

电影里正上演着日本兵端着枪,偷偷摸摸地向共产党特工开火。

大伙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,结果等来的不是“砰”的枪响。

而是“啊”的一声,痛苦至极的惨叫。

这动静可不小,放映员感觉不对劲,赶紧把灯打开了。

灯一亮,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,正紧紧揪着一个瘦黑男人的头:“你敢调戏我?走,我得把你送公安局去!”

刘佩兰脸上虽然凶巴巴的,心里却慌得很。

幸亏上辈子为了防着那些傻子,反应速度练得贼快,踢裆、掏眼、抓头发,几乎是本能反应。

可惜,她上辈子最后还是被那傻子他妈下了药。

要是今天被这男人偷袭成功了,她的名声可就毁了!

刘佩兰下了狠心,在众人围观下,一把拽着男人的头发出了电影院。

刚出门,一抬眼,就愣住了。

只见周繁和刘宝儿正站在不远处聊天,而周繁说要买的爆米花,现在正稳稳当当在刘宝儿手里。

刘佩兰手一紧,猥琐男又发出一声惨叫。

“别拽我了,我也是拿钱办事,是那个女人让我干的。”

说着,手指指向了刘宝儿。

周繁和刘宝儿听到动静看了过来,男人这话一出,刘宝儿脸色立刻变了。

周繁则是眉头紧锁。

刘佩兰没问这两人为啥在一起,只是死死盯着刘宝儿:“大姐,你为啥要让这男人调戏我,要不是我反应快,我就被你毁了!”

跟着出来看热闹的人“哎呦”一声。

“亲姐妹下死手,这心也太狠了!”

“哎哎,这不是刘家的两个女儿吗?那个不是刘佩兰的对象周公安吗?他怎么会和刘宝儿站在一起?”

“真是劲爆啊!亲姐姐要搞臭妹妹名声,还和妹妹的对象在一起,这是要抢妹夫啊?!”

刘宝儿听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,连忙摆手否认:“不是我……”

这时,周繁上前一步,看着刘佩兰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:“佩兰,说话得有证据,你不能听风就是雨,随便污蔑人。”

“我和我姐在这里说话,也是因为她丢了票让我帮忙找,我作为公安自然要为人民服务!”

三言两语,周繁就化解了这场闹剧。

最后,周繁决定先把人带回公安局。

路上,刘宝儿趁人不注意,偷偷给男人比了个三。

本来两人商量的是十块钱做局,现在刘宝儿提到了三十块,男人自然明白意思,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。

果然,到了公安局后,那男人立刻翻供,只说是自己一个人干的。

周繁立刻冷着脸对刘佩兰说:“他认罪了,你可以罢休了吧?”

刘佩兰被他冷漠的眼神刺痛,她想问,什么叫做罢休?他的意思是自己在没事找事?

周繁却不愿听,直接说:“今天的事你做得太过分了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你怎么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?”

“你姐姐要是因为这事名声臭了,以后可怎么办?”

一旁的刘宝儿也是破涕为笑:“太好了,我洗清冤屈了,二妹,你以后可不能随便污蔑别人了。”

刘佩兰攥紧手,死死看着周繁。

从始至终,他都没有关心过自己一句,话里话外都是担心刘宝儿的名声。

从头到尾,他也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过话,反而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她头上。

此刻,刘佩兰对这个男人的失望达到了顶点。

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,刘家人听到风声来公安局接人。

刘父刘母板着脸领着两人进了家门。

门一关,铺天盖地的指责就向刘佩兰涌来。

“你怎么可以败坏你姐姐的名声?”

“你自己不检点招惹二流子也就算了,你还敢把这个屎盆子扣到你姐姐头上?”

刘佩兰就这么听着。

胸腔里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绞得越来越紧,难以形容的窒息和酸楚蔓延全身。

在刘家人的喋喋不休中,刘佩兰“噌”地一下站了起来,直接进了房间,把诧异的刘父刘母抛在脑后。

夜深了,刘佩兰睁着眼睛睡不着,只好起夜去厨房倒水喝。

一开门,就看到大厅一片黑暗,没开灯却点燃了蜡烛。

她正奇怪,就听到了刘母的声音。

“宝儿,妈知道,电影院的事是你干的。”

刘佩兰突然间愣住了。

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紧接着,就听到周宝儿吞吞吐吐地回答。

“妈,我就是不想去乡下,我真的很害怕才做出这种傻事。”

“你呀你呀,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。”

周宝儿承认了错误。

但明明是她犯了错,刘母却显得轻描淡写。

刘佩兰从小就明白父母的心是偏的,但没想到能偏到这种程度……

刘佩兰的眼睛红了。

她站了很久,最后,想要回房间大哭一场,却发现自己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。

原来,当一个人悲伤到极点时,真的哭不出来。

这一夜,刘佩兰睡得很不安稳,噩梦连连。

她梦见了自己上辈子惨死前的情景,她挺着大肚子站在村口,等待着邮递员带来消息。

等啊等啊,终于等来了笑容满面的邮递员。

“你父母都挺好的,你弟弟也当上了主任,家里一切都好。”

“对了,你让我打听的那个叫周繁的警察早就结婚了,他的妻子叫周宝儿,是你姐姐,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。”

那天的风很大,吹得刘佩兰的心仿佛空了一个洞。

大家都过得很好,只有她被困在这里,而她的家人,却连伸手拉她一把都不愿意。

在黑暗中,刘佩兰突然惊醒了。

她睁着眼睛,再也睡不着,直到天亮。

第二天一大早。

刘佩兰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,准备全家人的早餐。

等她做好早餐,刘家人才开始一个个起床,围坐在一起吃早餐。

正吃着,突然,小弟刘耀祖开口了:“二姐,我还没找到工作。”

刘佩兰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。

她明白,上辈子让她放弃工作的戏码又要上演了。

刘佩兰轻轻地抬了抬眼,语气平静地鼓励刘耀祖:“小弟,我相信你,肯定能找到工作的。”

刘佩兰的不按常理出牌,让刘耀祖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
刘母赶紧帮腔:“你弟弟对工作很上心,一直在找,但现在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这么短的时间不好找,我们想着,让你先把工作让给弟弟做一下。”

话音刚落,刘耀祖立刻接上:“二姐,你放心,我只是暂时借用你的工作,我干活,你拿钱和票,等下乡的时间过了,我再把工作还给你。”

这话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。

刘佩兰的目光恍惚了一瞬,前世,小弟也说过这些话,他说得甚至比现在还要真诚,甚至发了毒誓。

她信了。

但最后,她得到了什么?

她最后被刘家人抛弃在乡下,被一个傻子强暴,最后难产而死。

而这些曾经骗她下乡的家人,就好像从来没有过刘佩兰这个女儿一样,把她丢在那里不管不问。

重生一世,她绝不会再犯傻了。

面对刘家人期待的目光,刘佩兰抿了抿嘴唇,坚定地说出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

说完,她不管他们的惊愕表情,起身离开去上班了。

工厂里繁忙的工作,让刘佩兰没有时间去想那些烦心事。

一天很快就过去了。

刘佩兰刚走出工厂,就看到周繁又在门口等着。

刘佩兰皱着眉头走上前说:“有什么事,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。”

周繁刚要开口,又停住了。

看到刘佩兰大步走开,周繁只好跟了上去。

两人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,周繁终于忍不住,上前拉住刘佩兰的手问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
刘佩兰转过身来看着他,只说:“你说吧,什么事?”

周繁皱紧了眉头,最终叹了口气:“我来是想跟你解释我和你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刘佩兰眼中露出一丝震惊,没想到周繁会先开口。

周繁神情真挚地扶着她的肩膀说:“佩兰,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,唯一几次见面,也是她主动过来跟我说假结婚的事,但我都拒绝了。”

“佩兰,我喜欢的是你,也只想和你结婚。”

刘佩兰仔细观察他的脸,想要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,却什么也没发现。

她心中很复杂,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。

最后,她只是淡淡地说:“我信你。”

周繁这才把手放下,刘佩兰的视线不经意间瞟到了他手腕上的手表。

周繁把刘佩兰送回家后才离开。

刘佩兰一进门,就看到刘家人都坐在客厅里,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等着她。

刘佩兰的步子突然就停了。

又来了。

果不其然,刘家的人又在提换工作的事,刘佩兰坚决不松口,就一句话:“我不同意。”

刘宝儿最先绷不住那副假惺惺的面孔,冷笑一声:“二妹,没想到你这么自私!”

说着,手一挥,露出了手腕上的手表。

刘佩兰呼吸一滞。

这块表和周繁手腕上的一模一样!

刘佩兰下意识地上前,抓住了刘宝儿的手:“你的表从哪里来的?”

刘宝儿装模作样地‘呀’了一下,眼里带着挑衅道:“这是我自己买的,漂亮不?”

这是上海牌手表,标价至少也是100块,而且还需要票购买。

刘宝儿连工作都没有,哪来的钱买手表?

刘父刘母还在说着换工作的声音。

刘佩兰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,沉闷不已,只留下一句话便回房了。

“我是不会换工作的,你们就当我自私吧。”

第二天,刘佩兰照例早早起床,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。

她莫名有些不安,还是收拾好自己就去上工了。

结果刚到工厂就被厂长叫去了办公室。

一进去,刘佩兰的脚步就顿住了。

只见不在家的刘家人原来在这里,刘父、刘母和刘耀祖都在,就是不知道刘宝儿去哪了。

厂长随即拧紧了眉问刘佩兰:“刘佩兰同志,你妈妈说要把你的工位换给你弟弟,还说你同意了要走手续,你确认要换吗?”

刘佩兰的心狠狠一沉。

她怎么也没想到,刘家人会这么无耻,竟然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!

她攥紧手,正要说不。

刘耀祖一个箭步前来,‘碰’地一声跪在了刘佩兰的面前,随之哭出了声。

“二姐,你快要结婚了,没有工作也不要紧,求求你让让小弟吧。”

“家里面就我一个儿子,你和姐姐以后都要嫁人,我要是下乡了,咱们爸妈谁来照顾?姐,你就让给我吧,成全弟弟的一片孝心。”

门是开的。

这白来的热闹让众人都停驻在门口,议论纷纷。

“这说的也没毛病,反正刘佩兰就要嫁人了,让给弟弟两全其美。”

“是啊,一个结婚一个有了工作,谁也不用下乡了。”

“这个小子也是有孝心,难得。”

好一个‘孝’字。

若是她不答应,那不就是不孝?

这样就算她以后留下来了,作为一个不孝女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。

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刘耀祖,刘佩兰的心如同六月飞雪,冷的刺骨。

她的目光扫过刘家人,围观人群,最终,定在了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的周繁身上。

视线相对。

所有人也顺着刘佩兰的视线看到了周繁。

有人立即起哄道:“周公安,你会不会娶刘佩兰?给人姑娘一个定心丸。”

周繁眉头微皱,随即轻描淡写的岔开话题:“谁谈对象不是奔着结婚去的?”

随即,他朝刘佩兰正色道:“佩兰,宝儿和我说过,你昨天就已经同意换工作了,做人要守诺,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出尔反尔。”

刘佩兰怔怔听着这话,哑声反问:“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?”

周繁只道:“我相信宝儿是不会说谎的。”

他相信刘宝儿不会说谎,言下之意,是觉得自己在说谎了?

刘佩兰深深地看了周繁一眼,随即收回视线,嗓音沙哑地开口:“我不会换的。”

刘耀祖急了:“姐,你要是不答应,我只能天天来求你了。”

这意思就是不答应,他就会每天来骚扰她,让她无法正常工作了!

刘佩兰心口一沉,死死攥紧了拳头质问:“你们这是要逼我把工作丢了才能罢休是吗?”

刘母立即反驳:“什么逼你,你现在把工作给你弟弟不就好了……”

这话一出,刘佩兰正想开口,厂长却先受不了了,冷声打断几人。

“行了!”

“真是一出闹剧!你们天天这么闹还让厂里怎么做事,刘佩兰,等你料理好家务事再来上工吧。”

刘佩兰脸一白。

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。

见刘家人还要追着她说什么,刘佩兰没有理会,独自一人走了。

厂子临近郊区,四周都是农田。

她走在田间小道上,只觉得自己如今像是落入蜘蛛网的一只虫子,而刘家人就是蜘蛛。

她想逃,刘家人却在一旁吐着丝商量着如何分吃她……

忽的,身后传来了二八杠自行车的铃声。

“让一让!刹车坏了!”

刘佩兰猛然回神,却已经避之不及。

只觉得眼前一花,下一秒,就被自行车一卷,直直摔进了旁边满是泥泞的田里。

刘佩兰和那个骑自行车的男子一起摔倒在地,多亏了下面的泥巴地,才没受什么重伤。

过了一会儿,刘佩兰被他扶起来,样子有点狼狈。

“朋友,你还好吧?”

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,刘佩兰愣了一下,抬头一看,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。

她立刻认出了他。

这是张云川,她小时候的邻居大哥哥,性格内向,话不多。

自从三年前他参军后,两人就再没见过。

她之所以还记得张云川,是因为上辈子她被骗下乡后,刘家人对她不闻不问,只有他还会时不时给她寄东西……

刘佩兰眼睛一红,叫他:“云川哥。”

张云川也认出了她,扶稳她后,担心地问:“受伤了吗?”

刘佩兰摇摇头,目光紧紧地盯着他。

女人眼眶微红,眼神复杂,让张云川心里一紧。

他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,话到嘴边,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

两人略显狼狈地爬上田埂,往家走去。

刘佩兰一路上激动地问张云川为什么这个时候回乡。

得知他已经退伍,她突然想起。

上辈子张云川退伍回乡,一直没找工作,巷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会下乡,结果人家早就被国家分配了工作。

职位是公安局大队长,还是周繁的上司。

刘佩兰想到这儿,不禁觉得有点好笑。

前面拐过一个角就是周繁家,刘佩兰刚探出半个身子,就停下了脚步。

只见不远处,刘宝儿正扑进周繁怀里,语气哀怨。

“周繁,我们都睡过了,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好呢?”

周繁直接推开她:“你别拉着我,让别人看到不好,我说过,我要娶的是佩兰,不是你。”

“我二妹哪里好?你就非她不可吗!”

话音刚落,刘宝儿就踮起脚尖,吻上了周繁。

而周繁,没有推开。

短短几句话,每一幕都像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刘佩兰脸上,打得她晕头转向。

她以为自己会冲出去质问这两人,咆哮,要个公道。

但实际上,她却呆在原地,只有眼泪不断涌出眼眶。

这时,张云川有力的手将刘佩兰拉了回来。

他语气低沉而坚定:“别看了,这人不值得你哭。”

刘佩兰这才回过神,她慌乱地擦去眼泪,转身离开。

回家的路不远,但刘佩兰却觉得好像永远走不到头。

树上的蝉鸣撕心裂肺地叫着。

就像她一样,绝望、愤怒却又无能为力。

张云川一直默默地跟在刘佩兰身后,没有说话。

直到到了家门口,刘佩兰才对张云川说:“谢谢,我到家了。”

说完,她就转身进了家门。

一进门,刘佩兰却看到街道办事处的主任。

她正脸色不悦地敲打着刘家人:“我只给你们到明天的时间,再不确定下乡的人,那你们家没有工作的人就全部去下乡!”

刘父讨好地笑着说:“一定一定。”

等街道办主任离开后,刘父刘母立即拦住了要去换洗衣服的刘佩兰。

好像看不到她急需解决的满身狼狈,刘母抓住刘佩兰的手哀求:“二丫,你刚刚也听到了,你再不答应把工作让给你小弟,你大姐和小弟也要一起下乡了。”

“二丫,妈求你了,妈不能没有宝儿和耀祖啊……”

这句话,让刘佩兰筑起高墙的心瞬间瓦解。

她立刻红了眼。

刘母嘴里只有刘宝儿和刘耀祖,那她呢?她算什么?

刘佩兰泣声问:“妈,为什么非要我去下乡呢?我难道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?”

她问得椎心泣血,刘母却只听见了她的仍不肯认命妥协。

一狠心,刘母“扑腾”一声朝刘佩兰跪下了。

“二丫啊,我们全家都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的……”

刘佩兰彻底心寒了,明明是同一对父母生下的孩子,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?

她想不通。

刘佩兰再也受不了了,她挣脱开刘母的手,拖着满身的泥泞就冲出了家门。

谁知一推开门,她就看到了倚门站立的张云川。

刘佩兰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儿,但她也顾不得,埋头就冲了出去。

迎着风不知跑了多久,她才被追上来的张云川拉住了。

全身的力一卸掉,刘佩兰再也控制不住眼泪,埋在张云川的怀里大哭了一场。

许久,刘佩兰才渐渐息了声。

“谢谢你,我没事了。”她对张云川道谢。

张云川眉头却皱得死紧,比她这个当事人还郁闷烦躁的样子。

“你现在怎么办?我看你爸妈是宁愿你丢工作也要逼你妥协了。”

听到这不好听的大实话,刘佩兰已经很平静了,她淡淡道:“不是还有另一条路吗?”

张云川不可置信:“你……你都看到那样的情况了还要嫁给周繁?”

刘佩兰沉默一瞬,干哑开口:“我不会嫁给他的,我已经找了媒婆,准备相亲找个对象结婚,离这个家越远越好。”

只要不下乡,她总归会有活路的。

说完,她强打精神准备回去,谁知才起身,就被一只大手拉住手臂。

刘佩兰一愣,就听张云川道:“要不,你和我结婚吧。”

要与他结为连理?

刘佩兰愣愣地注视着张云川,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你真的要娶我吗?”

一阵风拂过,吹乱了刘佩兰额头的发丝。

张云川认真地点了点头:“我向你保证,我绝不会像周繁那样三心二意,结婚后,我会把所有收入和票证都交给你保管。”

“而且,如果你想要远离刘家,我可以向上级请求分配住房,我们可以搬到新城区去住。”

说完,他抬头望向刘佩兰:“你…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?”

他那小心翼翼的目光如同炽热的阳光,瞬间温暖了刘佩兰的心。

她迅速移开视线,不敢直视他的眼睛,喉咙紧了紧:“云川哥,你不必因为同情我就草率地提出结婚,等你将来遇到真爱,你一定会后悔的。”

张云川立刻向前迈了一步,近得刘佩兰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。

“佩兰,我不会后悔的,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。”

“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,从今以后,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。”

“佩兰,请考虑考虑我,好吗?”

刘佩兰听着,眼睛微微泛红,她突然想起了前世张云川时不时寄往乡下的粮食……

经过长时间的思考,最终,在张云川期待的目光下,她点了点头。

半小时后,两人便前往民政局办理了结婚手续。

“姓名?”

“张云川。”

“刘佩兰。”

签字,盖章,一切顺利完成。

刘佩兰拿着刚领到的结婚证走出门外,看着身旁高大的张云川,她感到一阵恍惚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已婚人士。

这一切发生得太快,就像一场梦……

“我们结婚的事,真的不需要告诉你的父母吗?”

听到这话,刘佩兰轻抿嘴唇:“不用,等时机成熟,他们自然会知道。”

张云川见她心中有数,便不再多问:“那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
刘佩兰却没有动身,她对上周繁疑惑的目光,微微一笑:“回家之前,我还有一件事要做。”

这件事就是出售工作。

随着下乡日期的临近,想要找工作的人越来越多。

刘佩兰之前听说东街的刘大叔家正在为儿子找工作,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,肯定愿意出钱。

于是,她立刻找上门去。

经过一番交涉,最终,刘佩兰以300元的高价将工作卖给了刘大叔的儿子刘名。

与此同时,在刘家。

刘家人正围坐在一起,愤怒地指责着失踪的刘佩兰。

刘耀祖气愤地说:“爸妈,明天就是交表的最后一天,二姐却跑了,她肯定不会把工作让给我的。”

刘宝儿也在哭泣:“周繁说了,只要刘佩兰还在城里一天,他就不会冒险娶我,一旦名声受损,他未来的仕途也就完了!”

刘母也很焦虑,担心两个孩子下乡吃苦,她咬了咬牙,说道:“没有工作就没有工作,我们先去街道办填上刘佩兰的名字!我们再去把她的工作闹没了,没了单位她就必须去下乡!”

刘佩兰一进门,就听到了这些令人心寒的话。

听到脚步声的几人也看向门口。

面对刘家人锐利的目光,刘佩兰凄然一笑:“你们真的要这么做吗?”

刘母连心虚的表情都没有,反而把责任推到刘佩兰身上。

“是你自私自利!是你逼我们这么做的!”

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利刃刺入刘佩兰的心中,刘佩兰仿佛听到了骨肉分离的声音,痛到极致之后,她反而不再感到痛苦。

刘佩兰痛苦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。

“好,我答应你们,我可以把这个工作让给弟弟。”

刘家人立刻喜出望外,嘴里不停地说着好话。

刘父刘母说:“我就说二丫是最听话的,其实爸妈也舍不得你,你放心,等你下乡了我们会时不时给你写信的。”

刘耀祖说:“二姐,你放心去,等你回来我一定把工作还给你。”

刘宝儿说:“二妹,想通了就好,我们全家都会等着你回来的。”

他们嘴里说着她的好,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刘佩兰前往街道办事处。

一路上,许多人都跟上来看热闹。

最后,连周繁也跟了上来。

一进街道办,刘母就高兴地大声喊道:“主任!主任,我们填好了,选刘佩兰下乡!”

主任一惊,看向刘佩兰,直截了当地说:“你真的愿意吗?你可是有工作的。”

不等刘佩兰开口,刘母就直接接话:“那份工作让给耀祖了,刘佩兰现在没工作了。”

主任翻了个白眼,又看向本不该在这里的周繁:“周繁,你和刘佩兰不是有婚约吗?你舍得她下乡?”

周繁回答得义正言辞:“佩兰下乡是因为她大姐和小弟身体不好,她想替家人分担,我没有拒绝的理由。”

“再说了,下乡是为了建设祖国,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,我自然要支持她!”

“而且我们约定好了,等她回来就结婚,我会等她的。”

主任听得目瞪口呆,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从这一套冠冕堂皇的发言中清醒过来。

看到这群人将刘佩兰团团围住的架势,她叹了口气,拿起登记册递给刘佩兰:“签字吧。”

刘佩兰接过登记册,刘母便迫不及待地把笔塞进她手中。

刘佩兰拿起笔,突然笑了:“不好意思,有件事我忘记说了,那份工作我给卖了,没办法给弟弟了。”

这个惊人的消息让刘家人愣在了原地。

不等他们反应,刘佩兰又扔下了一个炸弹。

“对了主任,还有件事,我结婚了,不符合下乡名额。”

说着,她把笔一丢,从布包里拿出了结婚证。

主任一眼就看到了张云川的照片,微微挑了挑眉,立即点头道:“是结婚证,你不用下乡了。”

刘佩兰随即看向刘家人,笑眯眯地对刘父刘母说。

“怎么办?我不符合下乡标准了。”

“爸妈,刘宝儿和刘耀祖,你们选一个下乡吧。”

刘家的人全都傻眼了。

刘佩兰说的每句话都能听明白,但连起来听,又好像听不懂了。

周繁第一个回过神来,他皱着眉头,直视刘佩兰:“刘佩兰,你这是什么意思?你不是答应要去乡下了吗?”

刘家的人也回过神来,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。

“二丫,之前不是说好了吗?你怎么突然变卦了,这让我们怎么办?”

“你让你大姐和小弟怎么办?”

刘佩兰站得稳如泰山。

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,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。

“我说过很多次,我不想去乡下,是你们一直在逼我,我只是在自救。”

“还有,你们与其质问我,不如好好想想,让谁去乡下?”

刘佩兰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
这一次没有她,刘父刘母会怎么选择呢?

刘佩兰的话让众人又愣了一下。

现在的确不是质问刘佩兰的时候,今天就要交表,他们完全来不及想办法。

主任也适时催促填表。

刘宝儿站在后面急得不行,刘家只有一个儿子,现在刘佩兰去不了,肯定会轮到自己。

果不其然,下一瞬,刘母咬牙哭着说道:“那就……宝儿吧。”

刘宝儿的脸霎时白了。

见刘母要签字,她立即回过神来,上前拽着刘母的衣角:“妈,你怎么能让我去呢?”

刘母泪流满面:“宝儿,妈也舍不得你,可咱们老刘家就一个儿子,我们不能断后呀……”

“你听话,去乡下好不好?”

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语,刘宝儿的脸色越发的白,以前这些话,父母都是对刘佩兰说的,如今轮到自己了,她怎么听怎么刺耳。

她难道不是父母生下的孩子吗?

父母怎么会这么偏心呢?

巴掌不落到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,这一次,刘宝儿感受到了刘佩兰的心情。

但此刻,她没心思难过了,她只想不下乡,最快的办法就是和有工作单位的男人结婚。

想到这,刘宝儿猛然望向周繁。

周繁被这个目光刺到,只觉得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,下意识退后了一步。

下一瞬,就见刘宝儿哭着抓住了他的手:“周繁,你娶我好不好?你以前答应过我要娶我的。”

这话里的信息量巨大。

令一直在看戏的主任‘哇哦’了一声。

能在基层混的都是人精,主任一下就分析出了两人有暧昧。

难怪周繁一点都不舍得刘佩兰走,把说的这么冠冕堂皇,原来就等着人一走令娶她人呀。

周繁一直面不改色的脸慌乱一瞬,但又很快恢复原样,他忙安抚着刘宝儿:“你太激动,说错话了,我之前说过只会娶刘佩兰。”

听到这话,刘宝儿立即慌了,她正要说什么,又被周繁按住了:“当然,如果你需要我帮忙,我愿意帮你。”

三言两语,周繁就把口不择言的刘宝儿安抚下来。

但刘母却感觉天塌了。

两个女儿都要结婚了,那就只剩下儿子要下乡了。

那可是她的心肝,她怎么舍得?

刘耀祖显然也清楚了自己的处境,一下子脸就白了,对着刘母哭喊道:“妈,你快想想办法啊,我不想下乡!”

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,让刘家上下一片哀嚎。

刘爸爸和刘妈妈急切地希望刘宝儿能去乡下,但刘宝儿坚决不从,结果招来了家人的连番责难。

刘爸爸怒气冲冲地责备:“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,你也该为家里分担一些责任了。”

刘耀祖则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:“大姐,你不是总说你最爱我吗?现在怎么不帮我了呢?”

刘宝儿实在招架不住了。

她含着泪,向刘妈妈哀求:“妈妈,求求你,别逼我了。”

刘妈妈也抱着她痛哭:“我的天啊!手心手背都是肉,你让我怎么选择啊?”

主任看着这场家庭闹剧,感到头疼不已。

她把登记簿往桌上一摔,大声斥责:“行了!再给你们一天时间,如果明天还没决定,刘宝儿和刘耀祖就一起下乡去!”

说完,她摇着头离开了。

刘佩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,她并没有感到任何报复的快感,只有深深的悲哀。

在父母心中,刘耀祖是最重要的,自己只能排第二,刘宝儿第三,而刘佩兰可能连第四都算不上。

家里的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,都比刘佩兰重要。

还记得小时候,刘佩兰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,结果挨了一顿狠揍。

在60年代,吃饭都成问题,碗更是珍贵,她被打了也没有怨言。

但让刘佩兰记忆犹新的是。

几天后,刘耀祖撞坏了缝纫机,刘爸爸和刘妈妈只是责备了几句。

从那时起,刘佩兰就明白了自己在刘耀祖之后的位置。

她和刘宝儿一起发烧的那个夜晚,父母只带走了刘宝儿,让她意识到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。

刘佩兰感到非常委屈和难过。

为了赢得父母的关注,她尽力表现得乖巧,他们让她照顾大姐,她照做了。

他们让她照顾小弟,她也照做了。

他们让她去乡下,她牺牲了自己最美好的十年去完成。

现在,她终于明白了。

这一世,她不会再让他们轻易操控自己的命运。

主任一走,刘家人的哭喊声渐渐平息。

周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

他走到沉默的刘佩兰面前,生硬地说:“我们谈谈?”

刘佩兰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一眼眼神闪烁的刘宝儿,再扫过略显心虚的刘爸爸、刘妈妈和刘耀祖。

她感到一阵心寒。

刘宝儿和周繁的事情,全家人都知道,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。

刘佩兰站起身,不再理会他们,跟着周繁来到了后院。

确认四周无人后,周繁才慢慢地说:“刘佩兰,对不起,因为你姐姐总是缠着我,我怕影响不好,才说会娶她的话,但在我心里,你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刘佩兰无所谓地‘嗯’了一声。

周繁的话,她一个字都不信,她早就看穿了,周繁说的一切只是为了安抚她,不想把事情闹大。

以前是这样,现在也是这样。

归根结底,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前途。

周繁被刘佩兰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悦,眉头一皱,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:“但你和我正在交往,你怎么可以和别人结婚呢?”

这种倒打一耙的本事让刘佩兰感到震惊。

她冷笑一声:“周繁,你和我姐姐的事情,我早就知道。”

周繁的脸色立刻变了。

他正要辩解,刘佩兰抬手阻止了他。

“我不揭穿你,是给你留最后一点面子,毕竟你以前对我还算不错。”

“但这不代表,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,还有,你和我姐的事情,不止我一个人知道。”

当周繁听到最后那句话时,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。

他紧咬着牙关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:“还有谁清楚这事儿?”

刘佩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,突然笑了笑:“对外,我们就宣称已经分手了,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。”

“从今往后,你想和谁结婚,那是你的自由,不用再想方设法地欺骗我了。”

女人那释然的笑容让周繁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
他的心里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。

在相亲的第一眼,周繁就对刘佩兰产生了好感,她身材高挑,面容秀丽,那双看向他的眼睛明亮而迷人。

那时候,他真心想要娶她。

但是,从什么时候开始,周繁的心开始偏离了呢?

似乎是最近,刘宝儿时不时地挑逗,让他心神不宁,心中也萌生了和刘宝儿在一起的念头。

尽管如此,他和刘佩兰在外人看来还是一对。

周繁不能这么做,一方面是为了名声,另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前途。

他担心刘佩兰会纠缠不休,所以打算让刘佩兰去乡下,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刘宝儿在一起了。

虽然刘佩兰并没有去乡下,但周繁担心的问题也算是得到了解决。

刘佩兰嫁给了别人,他可以如愿以偿地娶刘宝儿,但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。

反而感到一丝酸楚和迷茫。

周繁沉默了一会儿,沙哑地问刘佩兰:“那个人是谁?”

这个问题虽然突兀,但刘佩兰听懂了,她微微一笑:“过段时间举行婚宴,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。”

刘佩兰不打算透露结婚对象的身份,担心会影响到张云川的职位。

她和张云川已经商量好了,等他上任后再举行婚宴,那时就可以申请单位的住房了。

新城区离这里有三公里远,即使是走得快的人也要走30分钟,不会经常遇到刘家的人。

看到周繁沉默,刘佩兰不想再多说什么,转身准备离开。

一转身,刘佩兰就看到了偷听的刘宝儿。

刘宝儿显得有些尴尬,站在原地犹豫不前,然后对刘佩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:“二姐,我和周繁是真心相爱的,你愿意成全我们,真是太好了。”

刘佩兰听了觉得有些可笑。

她微微扯动嘴角,没有多说什么,越过刘宝儿回了家。一进门就看到刘母还在哭泣。

看到刘佩兰进来,刘母哭得更大声了:“我真是命苦啊!”

往常,刘佩兰一定会去安慰她,但现在她不会了。

她面无表情地准备回房间,却被刘父拦住了:“站住!你卖工作的钱呢?快拿出来,我和你妈要给你弟弟买个工作!”

父母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刺痛了刘佩兰。

这份工作是她自己找的,父母没有出钱出力,她每个月的工资也都全部上交了,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,她做得已经够好了。

但现在,他们竟然还要把她仅剩的钱拿走?

凭什么?

刘佩兰紧闭双唇,冷冷地说:“这是我的钱,还有,我已经结婚了,这钱是我和我丈夫的。”

刘父根本不关心刘佩兰嫁给了谁,他只关心钱。现在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光有钱还不行,还得有关系才能买到工作。

刘父本来就心烦意乱,听到刘佩兰不肯给钱,气得脸色通红,看起来很吓人。

“你这个不孝女!”

“我们把你养这么大,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?”

“你不仅不去乡下,还故意卖掉工作,你是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?”

“这钱,你给还是不给?”

刘佩兰毫不犹豫:“不给!”

刘父气得不行,抬起手就要打刘佩兰,冰冷的掌风呼啸而来。

刘佩兰闭上眼睛,本能地想要避开。

等了好一会儿,疼痛并未如预期般降临,刘佩兰轻轻睁开眼睛,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,那双强壮有力的手正牢牢握住她父亲的手腕。

那是张云川。

刘佩兰眨了眨眼,不自觉地低声问: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
张云川侧过头,对她露出一个微笑,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:“我担心你受欺负,所以一直在门外守着。”

这个酒窝让刘佩兰心跳加速。

她的耳朵瞬间染上了红晕,赶紧移开视线,不再看他。

与此同时,刘父的心情变得极为糟糕,他的手腕被牢牢控制,脸色瞬间涨红。

刘父认出了张云川。

“张云川,快放开我!”

听到这话,张云川立刻松开了手:“抱歉,岳父,那是我的本能反应,我得保护我的妻子。”

刘佩兰愣了愣。

她没想到张云川会这么直接,这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?

这时,张云川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,回头安慰地一笑:“别担心,我已经提前向局长报到了,不会影响工作的。”

刘佩兰松了一口气。

她原本担心会影响到张云川的工作,所以一直没敢说,没想到张云川已经默默地安排好了一切。

这个消息让刘父刘母大吃一惊。

他们惊讶地问:“你不是没工作吗?”

刘佩兰苦笑一声,父母关心的焦点居然是张云川有没有工作,而不是她和张云川的关系。

通常情况下,退伍军人都会被分配工作。

张云川刚回来时,大家都想给他安排相亲,但见他迟迟不去单位报到,谣言就开始流传。

有人说他是因为犯了事才没有被安排工作。

渐渐地,也就没人去他家了。

但刘佩兰知道,他是因为军功显赫,部队给了他两个月的假期好好休息,所以报到时间推迟了。

刘母看了看刘佩兰,又看了看张云川,轻轻地拉了拉刘父的衣角,将他拉到一旁低声交谈。

“你看,宝儿可以嫁给周繁,二丫嫁给了张云川,他们都有工作,让他们出彩礼,这不就有了买工作的钱?还不用和两个女儿闹翻。”

刘父点头表示同意:“是个好主意,晚上一起吃顿饭,把这事摊开来说!”

刘佩兰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,等他们再过来时,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。

“今天是个好日子,既然你和我女儿领证了,晚上就一起吃顿饭,熟悉一下。”

刘佩兰心里一紧。

总觉得晚上这顿饭不简单。

刘佩兰想说些什么,手心突然一暖,是张云川握住了她的手,他靠近她,低声说:“没事,我会和你一起面对。”

听到这话,刘佩兰眼睛一热,差点哭了出来。

有人守护的感觉,真好。

……

晚上六点,刘家准时开饭。

一张大圆桌摆在大厅中央,刘佩兰和张云川坐在一起,对面是刘宝儿和周繁。

刘宝儿笑得一脸羞涩,周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眉头紧锁,时不时还会偷偷看向张云川和刘佩兰。

周繁心里暗暗叫苦。

今天,张云川来报到,他才知道一直看似无所事事的张云川,竟然是他们局里正在休假的大队长。

而张云川,竟然和刘佩兰结婚了?

权力大一级就能压垮人。

如果张云川得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,他还能有升迁的机会吗?

这么一想,他开始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。

要是早点和刘佩兰办了结婚证,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。

但更让周繁头疼的事情接踵而至。

刘爸爸举起酒杯,满脸喜悦地说:“我很高兴,我的两个女儿都找到了好归宿,大家干一杯。”

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各有想法,却都保持着表面的和谐,碰杯庆祝。

酒过三巡。

刘爸爸故作随意地询问张云川的工作情况,听说他在公安局工作,眼睛一亮,又听说职位比周繁还高两级,眼中更是流露出满意的神色。

刘爸爸轻咳一声,说:“你条件确实不错。”

话锋一转,他的表情严肃起来:“但是有一点我不满意,你怎么能在不通知我们的情况下,就和我女儿领证了呢?你把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放在眼里了吗?”

刘佩兰心里一紧。

心里暗想:终于来了。

刘爸爸的责难,张云川早有预料,他眼神平静,不慌不忙地回答:“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。”

“我是担心刘佩兰会被逼着下乡,所以才想着先领证,让她有个稳定的生活环境。”

“被迫”两个字一出口,让刘爸爸愣了一下。

这是在责怪他们让刘佩兰下乡。

刘爸爸有些生气,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下乡,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?

宝儿是他们的长女,是他们的宝贝。

他们真心疼爱她。

耀祖是他们的儿子,将来要给他们养老,绝对不能去乡下。

更让人头疼的是,家里既没钱也没门路,买不到工作,只能让刘佩兰受点委屈去下乡。

他养了刘佩兰这么多年,也到了她回报的时候,但她偏偏固执己见,搞得家里不得安宁。

这些想法在刘爸爸脑海中转了一圈。

他没有表现出来,也没有接张云川的话茬,而是笑着说:“我也不绕弯子了,今天这顿饭,是想商量一下彩礼的事情。”

这话一出,刘佩兰明白了。

父母不想让刘耀祖下乡,就只能用钱去买工作,见她不拿钱出来,就打起了彩礼的主意。

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。

周繁皱了皱眉,对刘爸爸说:“刘伯父,这些事情应该双方父母一起商量。”

刘爸爸也知道这样做不太合适。

但他没时间等了,明天就要交表,只能速战速决。

他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周繁啊,这段时间让你看笑话了,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,耀祖是绝对不能下乡的。”

“现在工作难找,只能请你们帮忙了。”

周繁脸色有些难看,但还是耐心地问:“那您觉得多少合适?”

刘爸爸长舒一口气:“我们觉得,三转一响是少不了的,另外,还得给三百块作为彩礼。”

这一开口,让在场的人都很震惊。

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。

现在的三转一响包括手表、缝纫机、自行车和收音机,再加上彩礼,差不多要一千块了。

周繁脸色非常难看。

他每个月工资是31.5元,这些开销要他不吃不喝攒上两三年。

这还是不花一分钱的情况下,如果要存,不知道要存多少年。

他家不是拿不出这笔钱,但谁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。

更何况,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,难道以后要一直补贴刘家吗?

刘爸爸还在说:“你们要是想娶我们的女儿,这笔钱是一定要出的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就看到周繁突然站了起来。

大家惊讶地看着他,只见他脸色非常阴沉,冷冷地说了一句。

“我配不上你们刘家,这婚事就算了吧。”

周繁撂下这句狠话,气冲冲地离开了座位。

刘宝儿急忙追上前去,喊道:“周繁,别这么大火气……”

刘家父母则呆若木鸡。

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开口索要,一方面因为周繁做事不厚道,姐妹俩都想要;另一方面是张云川没征得他们同意就和刘佩兰登记结婚了。

这要是传出去,两人都站不住脚。

在这个年代,名声至关重要,名声一坏,光是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。

何况两人都是公安系统的人,更看重面子,所以刘父认为他们肯定会忍气吞声,乖乖掏钱。

但没想到,周繁竟然直接甩手不干了。

这完全出乎刘父刘母的预料,两人面面相觑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气氛瞬间凝固。

接着,刘父瞥了一眼张云川和刘佩兰,脸上露出一丝尴尬。

很快,他又恢复了常态,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。

“没钱就别想娶我女儿。”

刘佩兰听到这话,心里一紧,下意识地看向张云川,只见他脸上毫无波澜。

他只是平静地说:“岳父,这些我都能承担。”

刘父眼睛一亮。

刘佩兰急了,她可不想把这些给家里人,上辈子她已经还清了所有债务。

没等张云川再次开口,刘佩兰拉起他的手就走出了家门。

她想不通,张云川怎么会这么傻?

不知道走了多久,两人来到了曾经狼狈相撞的那片田野,刘佩兰才突然回过神来。

夕阳西下。

远处炊烟袅袅,夏日的晚风拂过脸颊,带来一丝痒意。

霎时间,烦躁的心情便平复了下来。

心情平复后,刘佩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男人的手,急忙松开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张云川看了一眼被松开的手,眼中闪过一丝光芒,垂在腿侧的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,仿佛还在回味。

刘佩兰没有注意到,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
过了一会儿,她深吸一口气,提出了自己的疑问:“你有多少积蓄?”

张云川愣了一下,随即,他的表情变得严肃,像是在汇报工作。

“我手头有2000多,还有各种票证,比如粮票、肉票、糖票等等。”

刘佩兰有些惊讶。

她没想到张云川还挺有钱的,但转念一想,他在部队里不需要养家,不乱花钱,自然能攒下这么多。

有了钱和票,以后不用担心吃喝。

想到这儿,刘佩兰的心情平静了许多,她抬头,直视张云川,非常认真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。

“既然我们现在是夫妻了,我也跟你坦白。”

“我和我父母关系不好,你如果给了三转一响和彩礼,那就等于打水漂,我父母不会给嫁妆的。”

“以后是我们两个人过日子,我们得优先考虑自己的小家。”

张云川眼中闪过一丝心疼,过了一会儿,他才慢慢地说:“我都听你的。”

达成共识后,两人都沉默了,肩并肩坐在路边,看着夕阳渐渐落下。

与此同时,刘家却陷入了混乱。

两个男人都跑了,彩礼也泡汤了,刘父刘母大吵一架,互相指责对方。

“都是因为你,要了这么高的彩礼,把人都吓跑了!”

“明明是你出的这个馊主意!”

刘耀祖站在两人中间,头疼不已,喊道:“别吵了!爸妈,明天不交表,我肯定会被送去下乡的,你们快救救我吧!”

“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!”

刘爸刘妈交换了一个眼神,家里头穷得叮当响,他们能拿什么去掏?

农村的生活苦不堪言。

儿子去了那里肯定得吃苦,甚至可能就在那儿成家立业,那不就跟没生过一样?

将来谁来给他们养老?

突然间,刘妈想起了李麻子,之前王媒婆提过,李麻子愿意出彩礼。

时间紧迫,明天就是交表的最后期限,哪儿有时间凑那么多钱,他们也不敢再找周繁,毕竟周繁是警察,他们作为普通百姓还是有些害怕,只能另寻出路。

天色渐暗,周繁和刘宝儿还没回来。

刘妈一咬牙:“去找王媒婆!”

那晚。

刘爸刘妈就去了李麻子家,商量好之后,带着彩礼钱找到了李麻子工作的煤矿,花了四百多块钱还搭上了票才买到煤矿的工作。

刘爸拿钱的时候,心疼得不得了,嘴里嘟囔着:“都怪二丫!要不是她,我们哪里需要花这么多钱?”

解决了小儿子的问题,刘妈松了口气,但眼下却不知道怎么和大女儿说这事。

她有些心不在焉,没有回应刘爸的话,而是问:“你说,宝儿会同意和麻子在一起吗?”

刘爸冷哼一声:“她不同意也得同意,如果周繁还愿意娶,就让他把钱还给李麻子,不愿意就只有嫁了。”

刘爸刘妈回到家,就看到刘宝儿坐在客厅里哭,一脸担忧。

而周繁不知去向。

刘妈心里一沉,上前抱住刘宝儿:“别哭,宝儿,周繁怎么说?”

刘宝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:“周繁不肯娶我,他说就算不要彩礼钱也不会娶我,呜呜呜……”

这话听起来像是她的女儿嫁不出去一样。

刘妈怒火中烧,但想到已经拿了李麻子家的钱,便试探性地问:“他居然敢这么说,那我们不嫁他,找别人也可以。”

刘宝儿擦着眼泪摇头:“不,我不要别人,他们都长得不怎么样,我就喜欢周繁。”

这哭声断断续续,刘妈哄得口干舌燥,见刘宝儿死心塌地,一副非周繁不嫁的样子。

她不由得气急败坏:“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,嫁谁不是嫁?上赶着不是买卖,你这样那个男人会珍惜你?”

见刘宝儿还在哭,刘妈下了命令:“我们已经收了李麻子的彩礼钱,明天他就会带着王媒婆来,你收拾收拾去和麻子领证,不然,就只能下乡了。”

说完,刘妈和刘爸就不再理她了。

刘宝儿哽咽了。

看着他们决然的背影,刘宝儿心中一片恐慌,眼前只有两条路,一条是嫁给麻子,一条是下乡。

对她来说,这两条路都是地狱。

刘宝儿害怕极了,她咬了咬唇,犹豫了一下,出了门直奔周繁家。

她决定要赖上周繁。

周繁家是一栋平房,她没有犹豫地敲响了房门,里面传来了周繁的声音。

“是谁?”

刘宝儿没有回答,等门一开,她看到惊讶的周繁,一踮脚,唇就往他的唇上送。

她能感觉到周繁身子僵住了。

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吻了,上一次,周家人都不在。

这一次,刘宝儿特意选在周父周母都在家的时候,就是为了逼他娶自己。

亲亲一吻。

刘宝儿在周繁推开她之前退后一步,稍稍抬头,朝客厅内瞪着眼看着他们的周父周母微微一笑。

“周伯父,周伯母,你们好,我是周繁的对象,刘宝儿。”

周母率先反应过来,诧异道:“儿子,你对象不是佩兰吗?怎么成宝儿了?”

周繁脸色沉了下来。

他极为厌恶别人来算计自己,刘宝儿这一出,显然就是在逼迫他娶她。

周母没注意到周繁的脸色,怕影响不好,忙把人请了进来。

关上门,将外面看好戏人的目光都关在门外。

刘宝儿被周母引着入座,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,想到刚刚有不少人看到了。

她觉得稳了。

一入座,却听到了周繁的呵斥:“你们刘家是什么意思?”

一声怒吼,刘宝儿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。

她的眼睛哭得肿成了核桃:“你占了我的便宜,难道还想逃避娶我的责任吗?”

刘宝儿没等周繁开口,就转身对周母说,语气中带着苦涩:“周伯母,您儿子同时和两个女孩交往,如果被人举报乱搞男女关系,恐怕连职位都保不住了。”

这话一出口,全家人脸色大变。

这可不是小事,一旦曝光,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。

周繁更是又惊又怒,明明是刘宝儿一直纠缠他,她却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。

周母吓得捂住胸口,急忙说:“宝儿,这话可不能乱讲。”

刘宝儿擦着眼泪,故意露出手腕上的手表。

她轻声说:“我没乱说,这是周繁送我的手表,伯母,您看。”

周母自然认得那手表,她看了一眼手表,又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周繁,心中五味杂陈。

“那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?”

刘宝儿止住了哭泣,缓缓回答:“周伯母,我想和周繁去领结婚证。”

现在最重要的是领证,这样她就不用下乡了。

周繁想用对付刘佩兰的拖延战术,等自己下乡后再另娶,这绝不可能。

他只能娶她。

周繁最讨厌被人操控,听到这话,冷笑一声:“刘宝儿,你真的想和我领证?”

刘宝儿无视周繁眼中的嘲讽,点头说:“是的。”

看到刘宝儿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,周繁不禁后悔,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坚决拒绝刘宝儿的纠缠。

这样就不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。

既然她想结婚,那就随她吧,但钱,他一分也不会出。

周繁冷笑一声:“你别后悔就行!明天一早就去领证!”

刘宝儿看着周繁冷漠的样子,心里一惊,她突然觉得周繁变得陌生,今天他好像一直都不对劲。

明明之前说过会娶她,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?

她不相信是因为彩礼的问题让他改变了态度。

而且,她后来追上去也说过不要彩礼,但他还是坚持不娶她。

刘宝儿突然想起来,是从刘佩兰说出要嫁给别人之后,周繁才开始变得不对劲。

想到这,刘宝儿眼中闪过一丝嫉妒。

但刘佩兰已经结婚了,即使周繁后悔也无济于事。

想到这,刘宝儿又感到一阵喜悦。

她忽略了心中的不安,上前挽住周繁的手,跟着周繁,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,一定会比刘佩兰更幸福。

……

第二天一早。

刘佩兰睁开眼睛,看到陌生的房间,愣了一下。

她眯了眯眼睛,这才想起,昨天她不想回刘家,就睡在了张云川家的客房,反正他们已经结婚了,住在一起也很正常。

她打开房门,一眼就看到张云川在厨房忙碌。

听到动静,他回头,冰冷的眉梢似乎融化了:“醒了?”

“你在做什么?”

刘佩兰走到他身后,探头一看,发现竟然是刀削面。

面皮中间厚边缘薄,形状像柳叶,看起来卖相不错。

她惊讶不已:“你真的会做饭?”

昨天听张云川说要给她做早餐,她还半信半疑,现在的男人,哪个不是等着女人做好饭端上桌?

但想到张云川父母早逝,由年迈的奶奶抚养长大,就觉得可以理解。

想到这,刘佩兰不禁有些心疼,他小时候应该过得很苦。

失神间,一碗热气腾腾、卖相极佳的刀削面递到了刘佩兰面前。

“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
刘佩兰接过碗,来到客厅坐下品尝。

一入口,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,外滑内劲,软而不粘,越嚼越香。

刘佩兰笑着说:“你的手艺真好。”

听到这话,张云川微微一笑:“喜欢吃就好。”

眼看快到8点了,张云川放下碗说:“我得去上班了。”

说完,他从书柜里拿出一叠钱和票递给刘佩兰:“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,你拿着。”

刘佩兰愣了一下。

然后接过钱,轻声‘嗯’了一声。

送张云川出门后,刘佩兰站在门口,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,感到有些恍惚。

直到这一刻,她才有一种自己终于摆脱了前世既定命运的感觉,这才是真正的重生生活。

想到这,刘佩兰紧紧握住手中的钞票。

未来,一定会更好。

刘佩兰揣着钱转身,打扫了一下家里,转眼就到了中午。

男人负责外面,女人负责家里。

她不可能真的让张云川一直做饭,于是她想着给张云川准备午饭送去。

刘佩兰拿着装好的铝制饭盒出门,一到门口,就看到斜对面的刘家聚集了不少人。

刘宝儿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。

“麻子,周繁,你们别打了,快住手!”

刘佩兰带着疑惑的步伐走近了。

由于人潮汹涌,她不得不踮起脚尖,隐约间能瞥见周繁和李麻子在院中激烈地打斗。

每一拳都仿佛打在肉上,听着都让人心疼。

她向旁边的人探询:“这是出了啥事?”

听到她的询问,那人立刻兴奋起来,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。

刘佩兰听得越多,眼睛睁得越大。

真是够刺激的!

而院子里的刘宝儿则显得惊惶失措,她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。

让我们回到昨晚。

刘宝儿和周繁已经约定了第二天去领证,但毕竟还没正式结婚,周繁还是把刘宝儿送回了刘家。

到达刘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钟。

那时候的人们睡得早,家家户户都已熄灯,四周一片寂静。

刘宝儿正要进门,突然停下脚步,回头不放心地问周繁:“周繁,你明天真的会来找我登记吗?你要不要先去单位请个假?”

在夜色中,周繁的面容模糊不清,只能隐约看到他的眼睛。

那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冷漠,他的回答也显得有些敷衍:“我会的。”

刘宝儿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,她觉得周繁可能会来,也可能不会来。

如果周繁迟到了,听到她和李麻子订婚的消息,会不会就顺势放弃了?

或许周繁还会暗自庆幸,终于摆脱了自己。

想到这些,刘宝儿紧握双手,心中做出了一个让她后来非常后悔的决定。

“繁哥,你能亲亲我吗?”

夜色迷人,激情被点燃,一发不可收拾。

男人初次体验情事,就像野兽一样无法控制。

他们在后院缠绵了一次,然后又不知节制地在刘宝儿的房间里缠绵了两次,差点把床都震塌了。

最后两人都累得睡着了,直到太阳高升,才发现已经睡过头。

刘宝儿和周繁赤裸相对,面面相觑。

周繁看了一眼时间,已经是上午11点了,心里一惊,竟然迟到了,急忙起身穿衣。

刘宝儿紧紧裹着被子,看着周繁精瘦的身躯,不禁脸红心跳。

一想到昨晚的疯狂,刘宝儿心中一动,脱口而出:“要不,我们先去领证吧?”

周繁穿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有些含糊地说:“嗯,我先去请假。”

说完,他正要出门,却听到客厅有人说话。

“哎,王媒婆你们来了?”

周繁只能尴尬地停下脚步,回头望向刘宝儿,低声问道:“怎么办?”

刘宝儿也慌了神,如果被人知道婚前同房,她肯定会被父母打死。

她急忙起身,推着周繁,将他藏进了衣柜里。

“你先别出来,我出去看看,把人打发走。”

关上衣柜门,刘宝儿深吸一口气,打开了门,眼前是一屋子的人。

有刘父刘母、王媒婆,还有李麻子和他的父母。

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坐满了整个客厅。

刘宝儿眼前一黑,

她没想到,刘母真的把人带来了。

刘宝儿不禁感到悲伤,她看了一眼刘母,话语几乎飘忽着从唇间飘出:“妈,这是什么情况?”

刘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。

倒是李麻子先站了起来,他看了一眼刘宝儿白净的小脸,满是麻子的脸竟是满意。

“宝儿,我们去领证吧。”

刘宝儿一瞅李麻子那坑坑洼洼的脸蛋,心里就直犯恶心。

她眉头一皱,冷冰冰地说:“你们可以走了,我不可能嫁给你。”

这话一出,现场的人都愣住了。

李麻子他妈反应最快,一拍大腿站起来,粗手指头指着刘宝儿就嚷嚷:“刘宝儿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你们刘家收了我们四百块的彩礼,现在还想反悔不成?”

李麻子他妈身强力壮,声音洪亮,一瞪眼更是吓人,这一嗓子吓得刘宝儿脸色都白了。

刘宝儿声音颤抖着回答: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,他今天会来提亲,你们给的彩礼钱,我们会退回去的。”

她以为退钱就能解决问题,没想到李麻子家根本不在乎钱,他们要的是人。

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,眼看就要到手,怎么可能让她飞了呢?

李麻子咧嘴一笑,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,更显得狰狞。

刘宝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,紧接着就听到他说:“我们家不在乎钱,要的是你,既然刘家收了彩礼,那你就得嫁给我。”

说着,李麻子上前一把抓住刘宝儿的手:“走!跟我去登记!”

刘宝儿被拉得一个踉跄,摔倒在地,手腕也疼得厉害,不禁叫出声:“放开我,你想干嘛?强迫人是违法的。”

一个硬拉,一个倒在地上不肯起。

场面就这么僵住了。

李麻子他妈眯着眼睛看向刘宝儿她妈,一脸不高兴:“刘家的,你们不是想耍赖,故意骗我们的钱吧?”

听到这话,刘宝儿坐在地上也顺势看向她妈。

现在还没结婚就这么粗暴,以后肯定也不会对她好,她妈最疼她了,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。

刘宝儿这么想着,眼里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妈。

下一刻,却看到她妈避开了她的目光,叹了口气:“当然不是。”

刘宝儿的心沉了下去。

接着又听到她妈劝她:“宝儿,你快去登记吧,别弄得这么难堪。”

刘宝儿感觉天都塌了。

她心里说不出的苦涩,她拼命想挣脱李麻子的手,想找她妈要个说法。

李麻子却皱着眉头,坚决不放手。

两人就这么拉扯着。

李麻子一用力,刘宝儿的袖子被扯掉了,领口也不小心敞开了些,露出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。

只见刘宝儿的脖子上满是荒唐的红印。

而且明显是昨晚留下的痕迹,李麻子瞬间怒火中烧,他未来的老婆居然不是处女,那他花这么多钱还有什么意义?

没有男人愿意戴绿帽子,他立刻红着眼睛,死死抓住刘宝儿的肩膀,质问道:“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?你屋里藏男人了?”

刘宝儿急忙拉紧衣服,眼神躲闪:“这是蚊子咬的。”

没有人会相信,李麻子一家当场就闹翻了天。

“好啊,刘家你们这群混蛋,居然敢耍我?”

两家人吵成一团,李麻子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刘宝儿的房间。

一进去,他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。

李麻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,就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。

“砰”的一声,一拳打在了周繁的脸上。

李麻子力气大,一拳就把周繁打得吐血,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。

这就是刘佩兰看到两人打架的原因。

刘佩兰耳畔响起了大伙儿的议论声,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,仿佛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。

她不由得感叹道:真是太刺激了。

如今的刘佩兰,已经不再为周繁感到伤心,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心头,有种说不出的憋屈。

她突然感到困惑。

自己上辈子为何会对周繁念念不忘呢?

正当她出神时,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呵斥。

“让开!警察办案!”

刘佩兰回头一看,张云川站在不远处,旁边跟着一个表情严肃的老警察。

刚才的呵斥声正是出自这位老警察之口。

老警察的威严让人敬畏,他一喊,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。

张云川走近刘佩兰时,向她使了个眼色,低声说:“一起进去吧。”

刘佩兰点点头,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去。

没有了人群的遮挡,刘佩兰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混乱场景。

刘宝儿坐在院子里哭泣。

周繁和李麻子被老警察分开,两人面对面怒视,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动手。

老警察眉头紧锁:“打架斗殴,知不知道这是要坐牢的?”

接着,他又对周繁喊道:“你旷工打架?身为警察,怎能知法犯法?”

周繁一惊。

他刚才一时冲动,李麻子那一拳彻底激怒了他,等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。

眼前几乎一片漆黑。

昨晚他没能控制住自己,与刘宝儿发生了关系,还被当场捉奸,还打了一架,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他被革职。

他脑海中一片空白,正想着如何摆脱干系,李麻子却先发制人。

“刘同志,我妈刚才已经告诉大家了,刘宝儿婚前就和周繁有染,乱搞男女关系,周繁不配当警察,我要举报他!”

人群中也在窃窃私语。

“还没结婚就搞在一起,真是败坏风气!”

“我说昨晚怎么听到猫叫,原来不是猫,是一对偷情的狗男女啊!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说到这儿,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周繁和刘宝儿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,看起来十分滑稽。

刘家人的脸色也不好看。

老警察叹了口气,把难题交给了张云川:“张队长,你看怎么办?”

张云川抿了抿嘴唇,他英俊的脸上冷峻时,气势逼人。

他扫了周繁一眼,沉声道:“这里人多嘴杂,都带回局里审问。”

看到张云川要带人回局里,刘佩兰也顺势跟了上去。

路上,刘母拉着刘佩兰的手,哭得像个泪人: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,竟然有这么一个女儿,二丫,你是她姐姐,你得让你男人帮帮她。”

刘佩兰默默地听着,没有回应。

是非对错,自有法律来裁决,不是她一句话就能解决的。

更何况张云川刚上任,她不可能让他包庇家人,否则,他的职位也保不住了。

刘佩兰微微一笑。

心里想着,他们应该庆幸,现在不是1979年。

流氓罪是在1979年颁布的,那一年,乱搞男女关系的都要被枪毙。

现在最多可能是大字报通报批评加革职,但也足以让周繁受尽折磨。

刘家和李麻子家都在焦急地等待审讯的结果。

当事人周繁、刘宝儿和李麻子则被带进了审讯室进行询问。

与外面焦急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,周繁内心充满了恐慌,他无法保持以往的镇定,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。

张云川坐在他以前常坐的位置上,面无表情地说着。

“作为公安干部,你搞男女关系,打架斗殴,影响极坏,局长的意思是让你离职去乡下劳作。”

周繁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。

他挺直了身体,情绪激动地说:“我和刘宝儿正准备结婚,我们今天就打算去领结婚证,我要见局长,我要见局长!”

听到这话,张云川的表情一变,他坐直身体,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繁,语气中带着讽刺。

“你以为局长会相信你吗?”

周繁立刻哑口无言。

局长一向公正无私,最看不惯下属作风不正,一旦决定了什么事,就没人能改变,他去乡下的命运已成定局。

过了好一会儿,他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。

一切都完了。

等刘佩兰得知周繁要去乡下的消息时,已经是下午了。

饭已经凉了,她正打算把饭热一下,张云川却不介意,直接拿来吃了。

顺便也提了周繁的事情。

刘佩兰愣了一下,脸上露出了迷茫。

前世她被迫去了乡下,这一世,却是周繁要去乡下了。

无论刘家和周家如何争执,局长的决定是无人能动摇的。

刘佩兰不想再被父母纠缠,就跟着张云川悄悄回了家。

到了晚上,刚吃完晚饭。

刘父刘母又来敲门,刘佩兰假装没听见,也阻止了想要开门的张云川。

估计又是关于刘宝儿的事情。

果然,下一刻,刘母就说:“刘佩兰,麻烦你让你男人给你姐找个工作,不然她就要下乡了。”

刘宝儿的名声已经毁了,也没人愿意娶她,刘母为了让女儿不下乡,就想着给她找个工作。

可惜,他们想得美,刘佩兰却不会答应。

周繁和刘宝儿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,下乡反而更好,否则在城里只会被人指指点点。

刘佩兰大声说:“爸妈,你们回去吧,我不会帮她找工作的。”

不说话还好,一说话外面的人就炸锅了。

“你帮帮你姐姐怎么了?”

“我们养你这么多年,也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。”

见刘佩兰不出声,她又说:“二丫,你别不出声,你还没办酒席就住在男人家像什么话?”

刘佩兰心里一紧。

刘母总算记得她没回家了,但这话也是为了让她开门而已。

失神间,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刘佩兰的手。

刘佩兰愣了一下。

稍微抬眼,就看到张云川担忧地看着她:“我们确实还没办酒席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

刘佩兰回答。

现在正是下乡的热潮,不宜大张旗鼓,只要跟周围的人说一声就行。

张云川听到这个理由,眉头紧皱,表示不同意:“没有酒席,你受委屈了。”

刘佩兰心里一暖。

只有真正在乎你的人,才会觉得你受了委屈。

她眼中含泪:“没事,我们已经领证了,就是一家人,办不办酒席都一样。”

“我们买点喜糖分给大家就可以了。”

张云川沉思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拗不过刘佩兰的坚持。

但他还是坚定地说:“等下乡的时间一过,我再给你补办一个。”

外头天色昏沉,屋内的橘黄色灯光映照在张云川的脸庞上,他的眼中透露出专注的神情。

刘佩兰心里暖洋洋的,应了一声:“行。”

她一边点头,一边注视着张云川的眼睛,觉得他比周繁强多了。

刘佩兰心里暗自庆幸。

幸好是嫁给了他,外表英俊,能力出众,一起生活应该不会太糟糕。

就在这时,一只手掌大小的飞蛾扑向了头顶的灯泡。

刘佩兰正好坐在下面。

她从小就怕虫子,抬头一看,这么大的飞蛾吓得她直接扑向了张云川的怀抱。

“好大一只飞蛾!”

张云川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刘佩兰的腰,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。

他尴尬地轻咳一声,然后一只手稳稳地抱着她,另一只手拿着扫帚把飞蛾赶了出去。

刘佩兰感到心惊胆战。

她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着张云川,眼睛都不敢睁开。

不一会儿,头顶传来张云川的声音。

“好了,飞蛾飞走了。”

听到这话,刘佩兰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,看到真的没有飞蛾了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
下一秒,她又紧张起来。

因为,刘佩兰发现自己的手脚都紧紧地抱住了张云川的脖子和腰。

这个姿势……

刘佩兰立刻感到脸上发热,急忙跳了下来,非常尴尬,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。

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不是故意的。

她本想这么说,但看到张云川通红的耳朵和脖子,又颤抖着咽了回去。

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了。

心跳“扑通”“扑通”地快速跳动,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,特别清晰而有力。

这是周繁从未给刘佩兰带来的感觉。

她一下子慌了神,急忙说:“我去洗漱了,先走了。”

转身的时候,刘佩兰没有看到张云川微微抬起的手,轻轻拂过她的头发,眼神中充满了依恋。

不急……

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等她接受自己。

……

深夜。

刘佩兰躺在床上,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,眼神有些恍惚。

独自一人时,刚才没注意到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。

冷峻的脸庞、通红的脖子,还有指尖结实的肌肉……

想着想着,刘佩兰的脸又红了。

说到底,她其实算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。

上辈子,是被傻子妈灌了药,睡得昏昏沉沉,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没想到一次就中了。

从那以后,她对这种事就很抗拒,靠近男人也会感到不自在,但在张云川身边好像又有点不同。

是哪里不同呢?

刘佩兰绞尽脑汁地想,直到躺下,都没能想清楚。

次日。

刘佩兰醒来,已经是早上八点了,这个时间张云川早就去公安局报到了。

“咕”地一声响起。

刘佩兰看了一眼饿得咕咕叫的肚子,起床去灶台准备做点早餐,却发现锅里小火煲着粥。

心里一下子又暖了起来。

她小口喝着粥,入口温热,熨烫了整颗心,明明没加糖却觉得很甜。

……

连续三天。

刘母都来敲门,刘佩兰只当没听见。

直到第四天,终于安静了。

刘佩兰有些奇怪,买菜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刘家的事,得知了一个消息。

“你大姐和你小弟都得去下乡,明天就走了。”

刘佩兰愣了一下。

问了一下原因,才知道原来刘耀祖的工作是用李麻子家的彩礼买的。

这几天,李麻子家一直在煤矿村闹,厂长没办法,就把刘耀祖的工作还给了李麻子家。

刘佩兰心里五味杂陈。

却又觉得公平,上辈子是自己,这辈子也该轮到他们了。

刘佩兰提着菜篮回到了家。

当她快要走到张家门前时,她停下了脚步,因为她瞧见了周繁正站在张家的门口。

周繁不自觉地抬头,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。

仿佛连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周繁看起来状态很差。

他的眼下有着黑眼圈,神情显得疲惫,显然这些天没有休息好。

过了一会儿,刘佩兰先开了口:“你找我有事吗?”

周繁苦笑了一下,他那高大的身躯似乎瞬间矮了下去,但很快又挺直了。

他的声音沙哑,从他的嘴里说出:“我……是来向你告别的。”

告别?

这没必要。

刘佩兰的眼神中没有波动,她的语气平静:“下乡是为了建设我们的国家,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,我支持你。”

“祝你一路平安。”

刘佩兰把周繁之前的话,一字不差地还给了他。

周繁沉默了好一会儿,最后,只留下了一句话:“对不起。”

这句“对不起”,刘佩兰等了整整十年,她忍不住眼眶泛红。

这一夜。

刘佩兰又做了一个噩梦。

她梦见自己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分娩,血液不断地涌出,仿佛要将她的生命流尽。

生命力在一点点消失。

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缓慢,在那一瞬间,她想了很多,又好像什么也没想。

只记得在濒死之际,门外传来了邮递员的声音。

“这是刘佩兰的朋友寄来的土特产,她在吗?”

刘佩兰仿佛回光返照,她缓缓地抬起手,用微弱的声音对助产士说:“帮我……拿进来。”

助产士知道她救不活了,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。

她走出去,不一会儿,拿着一封信回来了。

打开一看,是一片枫叶。

助产士疑惑地“咦”了一声:“这么远寄来居然是枫叶?”

但她还是递给了刘佩兰,此时的刘佩兰因为失血过多,感到眼前天旋地转。

刘佩兰紧紧握住这片枫叶。

在意识模糊中,她的嘴角却上扬了,这片枫叶来自张云川家门前的那棵树。

小时候,她常常爬在那棵树上捉蛐蛐。

有一次,她脚滑摔了下来。

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,可能会摔得很重,但她没事。

是张云川接住了她。

在逆光中,他稚嫩的脸庞有些模糊,但他的嘴里却说出了非常严厉的话。

“你再这么调皮爬树,我就告诉你妈妈!”

也是在那个时候,刘佩兰开始有点怕他,之后他们就渐渐疏远了。

现在回想起来。

张云川一定是因为她差点出事而太着急了,才会那样严厉地责备她。

最终。

她一边笑着一边流泪,以这样的方式迎接了死亡。

“佩兰……佩兰……”

一个飘渺的声音响起,刘佩兰努力睁开眼睛,就看到了张云川焦急的眼神。

“你怎么了?做噩梦了吗?”

刘佩兰还迷迷糊糊的,还没反应过来,还以为自己又活过来了,一头扎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低语。

“我没死,我没死……”

温暖的手轻拍着她的背。

“没事没事,你只是做了个噩梦。”

刘佩兰用脸蹭了蹭张云川的衣服,肥皂的清新味道扑鼻而来,让她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。

直到她平静下来,刘佩兰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,而且已经嫁给了张云川。

她想离开。

但又不想,这个怀抱太让人安心了,她舍不得。

张云川面对着女子那双泪眼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虑。

他不晓得怎样去安慰她,只能笨手笨脚地,一下一下地,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。

时间慢慢流逝。

怀中的女子渐渐停止了哭泣,她用脸颊轻轻擦过他的肩膀,将泪水全部抹在了他的衣服上。

张云川嘴角微微上扬,任由她这样做。

他没有询问她梦到了什么,只是全心全意地安慰着她。

过了一会儿。

怀中的女子没有了动静,张云川垂下眼睛,看向她,却发现刘佩兰又沉沉睡去。

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,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床上,眼神中充满了温柔。

张云川静静地凝视着刘佩兰的睡脸。

她闭着眼睛,白皙的脸庞显得格外宁静,睡得很沉。

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,张开手掌,放在她脸的另一侧,比较着大小,意外地发现刘佩兰的脸竟然还没有他的手掌大。

张云川看了很久,最终,他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她顺滑的发丝,然后悄然离开。

……

下乡的那天,天空下着雨。

夏日的热气也消散了不少。

下乡的青年们站在空地上,冒着雨和家人告别。

周繁站在那里,静静地听着眼前哭泣着叮嘱的周父周母:“下乡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写信给爸妈,爸妈会给你寄过去。”

周繁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点了点头。

与此同时,刘父刘母也在哭泣着送别刘宝儿和刘耀祖。

“宝儿,耀祖,我的宝贝,妈妈舍不得你们……”

刘耀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:“妈,你别忘了给儿子寄东西,他们说乡下可苦了。”

“好的好的,妈一定送,都怪刘佩兰,要不是她,我的宝贝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!”

刘宝儿静静地看着他们,眼里含着泪,心里却对父母充满了恨意。

如果不是他们硬要自己嫁给麻子,她根本就不会下乡,她可以一直待在城里,做公安的媳妇,而不是下乡干农活。

同时,她也恨上了刘佩兰。

如果刘佩兰乖乖去下乡,她和周繁怎会落到如此境地?

一开始,他们两个就计划把刘佩兰送到乡下,然后再结婚,这样名声也不会受损。

确实要怪刘佩兰!

唯一的好处是,因为她和周繁的关系被公开,现在已经领了证。

从今往后,他们两个哪怕再不情愿再后悔,也得永远在一起。

送行的军人发话了:“同志们,该出发了。”

听到这话,大家才周周续续地上了车。

周繁带着刘宝儿上了车,两人肩并肩坐在卡车后面的车厢里,看着外面的雨丝,心情复杂,有不甘、后悔和对未来的迷茫。

车子缓缓开动,送行家人的身影也在逐渐变小。

一旁的刘宝儿紧紧抓住他的袖子,眼里满是惶恐不安,流着泪哽咽道:“周繁,你说,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?”

周繁眼神恍惚了一下。

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?

没有人能告诉他们答案。

卡车在路面上越驶越远,直到消失在天边,变成了一个黑点。

刘佩兰站在山坡上,举着一把黑伞,静静地看着这辆改变她命运的卡车送走了另一批人。
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?

或许是想要见证那两人后悔的表情,或许是想要再次确认自己真的改变了命运。

刘佩兰深邃的眸子扫过还在哭泣的刘父刘母,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,随后又慢慢变成了苦涩。

还记得上辈子她下乡时,刘父刘母是笑着送她离开的。

那模样像是很高兴下乡的是她。

父母真的可能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吗?

答案是有可能。

刘佩兰思索了一生,为何父母对她缺乏关爱,至今也没能想通。幸运的是,她已经成家立业,那些想不通的问题也就不再纠结了。

虽然她这么想,但情绪还是不免低沉。

突然,张云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
“佩兰,该回咱们家了。”

刘佩兰转过身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黑色的伞,遮住了他的面容。伞缓缓抬起,露出了他那轮廓分明且冷峻的脸庞。

他的目光穿过雨幕,投向她,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朦胧的情感。

很奇怪,只这一眼,刘佩兰心中的苦涩便烟消云散。

她抬起头,向他轻轻一笑:“好的。”

张云川走到刘佩兰面前,收起了伞,弯腰钻进了她的伞下。

突然的近距离让刘佩兰心中一紧。

她注视着眼前靠近的脸庞,脸上微微发热:“你不是有自己的伞吗?”

张云川没有回答,而是伸手握住了刘佩兰的伞柄,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,带来了一阵轻微的触电感。

刘佩兰眨了眨眼,松开了手,目光也随之移开。

然而,她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。

她没有注意到,张云川看到她躲避的动作后,眼中闪过一丝笑意。

两人肩并肩走回家,走到半路,雨突然停了。

就在这时,一声尖叫划破寂静。

“抓小偷!”

刘佩兰一愣,抬头一看,只见一个男人面目凶恶地冲过来,身后是一个气喘吁吁追赶的中年妇女。

速度太快,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
紧接着,刘佩兰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掠过,还没看清动作,张云川就已经将那人制服在地。

那动作,用一个词来形容,就是“帅气”!

工作中的他与平时判若两人,他那粗壮有力的手紧紧抓住那人,面无表情,全身散发着一种冷硬的气息。

中年妇女跑过来,喘着气连声道谢:“太感谢你了,小伙子。”

张云川轻抿嘴唇:“不用客气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说完,他像提着小鸡一样提起小偷:“把偷的东西交出来。”

小偷痛得直抖,哆嗦着拿出了偷来的包。

将包还给中年妇女后,收获了无数声感谢,张云川似乎有些尴尬,只是“嗯”了几声,然后带着小偷返回警局。

刘佩兰跟在后面,目睹了整个过程,感觉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同的张云川。

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想要深入了解的冲动。

公安局里。

看到张云川提着一个人进来,公安局的同事们都打招呼:“张队,休假还抓人回来啊?”

有些人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刘佩兰。

他们挤眉弄眼地开玩笑说:“张队,这位就是嫂子吧?”

听到这话,刚交接完的张云川脸色变得柔和:“是的,我来介绍一下,这是我的妻子,刘佩兰。”

刘佩兰顺势走到他身边,向大家打招呼:“大家好。”

“嫂子好!”

一群大男人齐声喊道,声音洪亮。

刘佩兰被震了一下,随即又被逗笑了。

她长得漂亮,笑起来温柔,像一阵轻风拂过山岗,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。

有人低声赞叹:“真美。”

张云川的眼神暗了一瞬,心中有些嫉妒,不动声色地让人散去。

“好了,大家去忙吧,别围在这里了。”

人群散去之后。

刘佩兰敏锐地察觉到了张云川的变化,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愉快起来。

他们肩并肩地走回家。

刚走到家门口,就看到隔壁的刘奶奶站在门口,手里提着一只老母鸡,看到他们回来,急忙上前说:“你们回来了,佩兰,我能不能用这只鸡跟你们换一张布票?”

“夏天快要结束了,我想给我孙子做一件新衣服。”

现在这个时代,人们都是用物品交换物品,或者用物品换取票证。

刘佩兰没有拒绝,邀请她进院子坐下:“您请坐。”

倒了一杯水后,刘佩兰就进屋去拿布票,他们的票都是放在刘佩兰的房间里。

她的房间在中间,看不出什么,但是从院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周繁的房间。

刘奶奶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,她透过木窗户瞥了一眼,似乎发现了什么,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。

交换完物品后,刘奶奶拉着刘佩兰的手说:“你和你丈夫刚结婚怎么就分开睡了?”

刘佩兰愣了一下。

下意识地问:“您怎么知道的?”

刘奶奶轻咳一声:“我不小心瞥了一眼,那房间里只有男人的东西,一看就明白了。”

解释完后,刘奶奶语重心长地说:“夫妻分开睡会影响感情的,听奶奶的话,趁年轻赶紧生个孩子。”

听到孩子,刘佩兰脸色一变。

她又想起了前世难产的事情,勉强地笑了笑:“好的。”

送走刘奶奶后,刘佩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。

张云川从厨房出来,看到她脸色不好,皱了皱眉:“怎么了?脸色怎么这么白?”

刘佩兰张了张嘴,想问他对孩子的看法,但话到嘴边,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
难道要问他想不想要孩子吗?

任何人被问肯定都是想要的,但她有心理阴影,死亡的滋味,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。

私心里,刘佩兰并不想生孩子。

张云川能接受她不想要孩子的决定吗?

张云川见她迟迟不说话,想到刚才只有刘奶奶在,心中一动,试探性地问:“是刘奶奶跟你说了什么吗?”

他有些急了,想要去找刘奶奶:“我去找她。”

刚一起身,刘佩兰就拉住了他的手臂,拦住了他,脱口而出:“不是,刘奶奶就说了夫妻要同房睡。”

张云川的身体顿时僵硬了。

人也老实了,不再想着出门找人要说法。

他转过头,目不转睛地看着刘佩兰:“那你,怎么看?”

刘佩兰被张云川看得有些害羞,脑子也有些乱,不自觉地娇嗔道:“你怎么问我?那不得问你吗?”

话一出口,刘佩兰自己都惊讶了,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。

前世,她习惯性地强硬,这样才能保护自己,从来没有说过这种温柔的话。

而张云川则是听得心尖一动。

女人的脸颊白里透红,像一株莲花一样,就在这时,她微微抬眸,两人的目光交织,仿佛被蛛丝缠绕,久久不能分开。

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蜜。

这一刻,张云川无师自通,他迷迷糊糊地清楚现在该做些什么。

男人的喉结滚动,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,冷峻的脸缓缓靠近了刘佩兰。

呼吸越来越近。

刘佩兰的目光微微闪烁着水色,心跳如雷,她微微闭上眼睛,等待着接下来的吻。

炙热的气息越来越近,近在咫尺。

突然,门外又传来了刘奶奶的声音:“瞧我这记性,差点忘记把这个给你们了。”

突然间,一声巨响让两人立刻跳开。

刘佩兰的脸瞬间变得通红,手足无措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她只能尴尬地回了一句:“来了。”

刘奶奶看到院子里两人急忙分开,心知肚明。

她也是过来人,看着赶来的刘佩兰露出一个‘我懂’的表情:“是我来的不巧,不打扰你们了,年轻人要懂得节制。”

说完,她把手中的几个鸡蛋递给了刘佩兰,然后离开了。

刘佩兰的脸都要烧起来了,温度高得好像要把手中的鸡蛋煮熟一样。

张云川也听到了,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。

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,走上前接过鸡蛋说:“今天吃鸡蛋吧,这母鸡先养着,明天我休息的时候杀。”

刘佩兰很久没吃鸡肉了,有点馋,便红着脸点了点头。

这顿饭吃得很满足。

但这次,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太尴尬,吃饭期间一直很安静。

饭是张云川做的,刘佩兰就抢着洗了碗。

她心不在焉地洗着碗,脑子里还想着刚才那个没碰到的吻,嘴角慢慢上扬,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。

洗完碗后,刘佩兰出来看到张云川坐在书桌前看资料,给他送了一杯水后就没再打扰。

而张云川,看着水笑了笑。

处理完事情已经是十点了,张云川松了松筋骨,拿着衣服去洗澡。

热水让室内雾气腾腾。

张云川舀了一盆水浇在身上,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刘佩兰,身体一下子热了起来。

以前适度的温度现在变得烫人了。

他越洗越觉得口渴,就光着上半身到了院子里,一身血气方刚得不到释放,他就从水井里打水浇在身上。

冰凉的井水扑上来,这才把躁动的心压下去。

但下一秒,他又突然僵住了。

“云川,是你吗?”

身后传来刘佩兰小心翼翼的声音,他回头,轻声“嗯”了一声。

听到回答,刘佩兰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。

她平时九点就会睡觉,但今天怎么也睡不着,正想出来透透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。

刘佩兰还以为是坏人,吓得脸都白了。

直到月光洒在张云川熟悉的身形上,她这才开口询问。

张云川转过身来,借着月光,刘佩兰清晰地看到了张云川赤裸的上半身。

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珠,一滴滴落在他修长的脖颈,蔓延到锁骨,最后滑落到结实的腹肌下的裤子里。

张云川察觉到她的目光,下腹不由得一紧,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。

这一幕对刘佩兰来说,冲击力巨大。

她愣了几秒,才慌张地移开目光,下乡插秧的时候,很多男人也会习惯性地光着上身,但没有一个人能和张云川的身材相比。

她脸上有些发热,说话结结巴巴的:“你怎么……不穿衣服?”

张云川没有说话,他顿了一下,然后走到了刘佩兰面前。

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刘佩兰,在背后形成一团阴影,刘佩兰呆呆地看着他,下一秒,就见他伸出手,把她脸颊上的碎发挽到了耳后。

指尖若有若无地撩动,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。

刘佩兰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。

就在这时,张云川慢慢低头,眼里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,声音低沉沙哑:“太热了。”

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?

刘佩兰咽了口唾沫,这天确实热得够呛。

她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欲望和激情,只是一眼,她平静的眼眸深处就仿佛被点燃了熊熊火焰。

张云川又问了一遍:“可以吗?”

刘佩兰的脸一下子红了。

都到这份上了,还问人家行不行,但张云川似乎总是担心冒犯了她,和她在一起时总是保持着一种自制。

尽管他脸红得厉害,看起来很是难受,却还是保持着礼貌,保持着距离。

刘佩兰最终还是心软了。

她闭上眼睛,用行动来回应他,几乎就在那一瞬间,她的呼吸就被强烈地夺走了。

张云川搂着刘佩兰的腰,步伐迅速,从客厅一路吻到了卧室。

外面的月光很亮,这个夜晚还很漫长。

直到凌晨,一切才慢慢平息。

刘佩兰睡得很沉,她费力地睁开眼睛,就感觉到身体酸痛不已。

旁边还留有余温。

张云川应该也是刚醒来不久,刘佩兰揉着腰起床洗漱,一出来,就看到张云川已经在处理昨天的母鸡了。

刘佩兰愣了一会儿。

她突然想到了什么,找了个借口出门:“我去买点菜。”

过了两条街就是诊所,刘佩兰进去买了避孕药,然后才去菜市场买了些菜回家。

她不想要孩子,但又不敢直接和张云川说,就打算先吃药拖着。

但有时候,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。

刘佩兰在路上遇到了她的母亲。

一看到刘佩兰,她母亲的脸色就变了,冲过来就要打她:“你这个倒霉鬼,终于让我逮到了!”

“都怪你,要不是你,宝儿和耀祖也不会离开我。”

刘佩兰躲开了,但她母亲还是不依不饶,上前抢过刘佩兰的菜篮子扔在了地上。

篮子里的药也散落了出来。

刘佩兰皱着眉头,正要弯腰去捡,却被她母亲拉住了手。

“你这个没良心的,一声不响地就嫁了人,让你男人连彩礼都不肯出,害得耀祖也走了……”

她母亲又哭又喊,很快周围的人就围了过来。

刘佩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,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太阳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。

压抑了两辈子的委屈也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。

“妈!”

“我现在还愿意叫你一声妈,是因为我还认你,为了逼我下乡,你们用了什么手段,你们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
“我不说出来,是为了你们的面子,如果你还要闹,我也会去你单位闹一闹,要个说法。”

看着刘佩兰烦恼失望的眼神,她母亲愣住了。

这是第一次,她看到这样的刘佩兰,以往,刘佩兰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,总是像个闷葫芦一样,半天都说不出话来。

这也是她母亲一直不喜欢刘佩兰的原因。

“妈,我知道你们喜欢大姐和小弟,但为什么,为什么明明我有工作有对象,下乡的还是我?”

“你们的心偏成这样,我难道不能为自己打算吗?”

每一句话都重重地击中了她母亲的心,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。

“对啊,之前还听说了,这刘家为了让刘佩兰让出工作,专门跑到厂里去闹事。”

“这对夫妻真是糊涂,怎么不把自己的岗位让出来呢?”

“你傻啊,让给儿子这钱就要少一半,他们哪里舍得?”

“说到底,还是不舍得出钱又偏心儿子!想让二女儿去,谁知道人家不傻。”

大家都心知肚明了。

刘母的脸色忽青忽白,她怒气冲冲地嚷道:“别瞎说!都给我散了,别在这看热闹!”

尽管人们还在对她指指点点,刘母脸上挂不住,捂着脸匆匆离开。

刘佩兰凝视着刘母慌张的背影,内心却异常宁静。

她又瞥了一眼被掀翻的菜肴,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正准备上前收拾残局,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,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菜。

那人正是张云川。

刘佩兰一愣,随即心跳加速。

因为张云川发现了那药,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停顿,眼神瞬间变得黯淡。

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回家。

一路上,他们沉默不语。

刘佩兰跟在张云川身后,看着他宽阔的肩膀,几次想要开口,却又咽了回去。

回到家中。

两人走进厨房,张云川默默地处理着鸡肉,刘佩兰则在一旁帮忙。

直到鸡汤煮好,张云川把饭菜端上桌,刘佩兰这才开口:“云川,我可以解释那药的事。”

张云川抿了抿嘴唇,用沙哑的声音说:“你说吧。”

刘佩兰深吸一口气,整理好语言后缓缓说道:“我曾做过一个梦,梦见自己因为难产而死,我很害怕,所以不想生孩子。”

说到这儿,刘佩兰停顿了一秒:“如果你介意……”

“我不介意。”

张云川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。

看到那颗药时,张云川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。

那一刻,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,是不是刘佩兰不喜欢他,所以不想有孩子?

直到听到刘佩兰的话,他才稍微松了口气,同时内心涌起一股心疼。

在回来之前,张云川也做了一个梦。

他梦见刘佩兰下乡,嫁给了一个傻子,最后难产而死。

所以他才会在下乡前提前回来。

幸运的是,一切都还来得及,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,刘佩兰也安然无恙地和他在一起。

只要她和他在一起,其他的都不重要,他只希望她好好的。

张云川握住刘佩兰的手,坚定地重复:“我不介意,如果你不想生孩子,我们就不生。”

刘佩兰愣住了,足足一分钟。

要知道,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没有后代的。

张云川能做出这样的决定,在刘佩兰看来,简直是不可思议。

刘佩兰的眼眶瞬间红了。

她反手握紧男人的手,问道:“你不会后悔吗?”

张云川微微一笑,似乎早已有了打算:“如果你不想要孩子,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也可以,如果你想要孩子,我们可以领养一个。”

“这都不是问题。”

听到这些话,刘佩兰的眼泪流了下来。

她没想到张云川真的会同意,她内心有些愧疚,但又感到温暖和安心。

张云川用他炙热的大手擦去她的眼泪,伸手将刘佩兰拥入怀中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安抚着她。

树上的蟋蟀依旧在鸣叫。

刘佩兰的心不再迷茫,她很庆幸这辈子能遇到张云川。

窗外的天空似乎瞬间放晴。

屋内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,这样的幸福似乎终于能够持续下去。

番外篇

1977年,向阳村的烈日下,一群辛勤的汉子正在田间劳作。

周繁也混在他们中间,他那曾经白皙的皮肤现在变得粗糙,昔日的风采已不复存在。

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,刺激着眼睛,让他感到一阵刺痛。

他抹去汗水,抬头望向眼前的田地,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:“已经6年了。”

这六年,对他来说,是一段异常艰难的岁月。

他从小就被父母宠爱,哪里懂得耕作?

然而,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下地干活了。

农活和训练是两回事,长时间的弯腰劳作只会让腰背疼痛,而重复的割麦动作也只会让手臂酸痛。

周繁感到筋疲力尽,那天晚上躺在床上,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。

但人总要生存下去。

他只能咬紧牙关,希望早日能够回家。

然而,他没想到这一等,就是六年。

夕阳西下,周繁带着满身的疼痛回到了大院,大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,平时做饭洗澡都极不方便。

他推开门,一眼就看到刘宝儿坐在房间里看报纸。

刘宝儿也显得老了许多,皮肤变得蜡黄,头发干枯,与过去相比,变化巨大。

如果让刘母现在来认她,恐怕得花上好一会儿才能认出来。

周繁心里对她有些怨恨,所以一直对她冷淡。

刘宝儿听到动静,抬头,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,她本不想说话,但想到报纸上的消息,还是忍不住开口了。

“高考恢复了,考上就能进城了。”

周繁愣了一下。

然后,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:“真的吗?”

刘宝儿点了点头:“真的,我打算准备高考,我实在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。”

周繁也在心中做出了决定,他也要复习,争取考上大学,离开这个地方。

理想是美好的,但现实却是残酷的。

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课本了,脑子早就生锈了,看了一年,也只是囫囵吞枣地学了一点。

第二年,他们自然没有考上。

但另一个好消息是,知青可以返城了。

然而,由于他们在当地结了婚,便自动失去了知青的身份。

听到这个消息时,两人都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,不敢相信地对视了很久。

直到刘宝儿听到一个消息:“离婚就可以恢复知青身份。”

刘宝儿果断决定离婚,这六年的婚姻,她已经受够了。

她白天要干农活,还要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,身体疲惫不堪,那些曾经的感情也早已麻木,只剩下一地的琐碎。

当天,两人就领了离婚证,然后各自回家。

直到踏上家乡的土地,周繁才有一种终于回来的感觉。

他拖着不再年轻的身体,一步一步地走回家。

路过公安局时,周繁停下了脚步,这里是他前半生过得最好的地方。

就在这时,一对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公安局门口。

不知为何,周繁下意识地躲了起来。

因为,那两个人是张云川和刘佩兰,他们手挽着手,看起来感情很好。

他们的对话也随风飘了过来。

“你不知道,今天浩浩问我,妈妈,为什么我站着尿尿?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……”

张云川笑了笑:“等我回去跟他说。”

路人经过,看到他们的身影,不禁羡慕地说。

“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了副局,一个成了妇联干部,吃喝不愁,有权有势,真是让人羡慕!”

周繁僵在了原地。

过了一会儿,他低头,看了看自己那开裂丑陋的手,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,如果他当初没有三心二意,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?

全文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