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锅店清晨的灯亮得比太阳还早，老板娘盯着咕嘟冒泡的牛油锅底，手里的长勺搅了又搅。今天这对新人特意嘱咐过，火候少一分钟都不行。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，穿短袖的和裹棉袄的擦肩而过，谁也没多瞧谁一眼——在四川这片地方，天气本来就任性得像孩子的脸。

新娘一身绛红色旗袍站在柜台边签单子，发髻上的珍珠簪子随着她点头轻轻晃动。有人凑近问为啥不穿白纱裙，她利落地把钢笔插回笔筒：“裙摆拖地多碍事，这样抬腿就能跑业务。”话音刚落，手机震动起来，她切换着英语和方言通话，惹得端菜的小工偷偷学舌。新郎握着搪瓷杯在旁边笑，茶水在杯口荡出细小的圆圈。

这对夫妻的年纪在县城成了话题。新郎四十八，新娘整四十，茶摊上有人掰着指头算辈分。可当他们看见新娘把存着彩礼的联名卡拍在车行桌上，转头开回那辆七座商务车时，议论声渐渐变成了感叹。这车往后要载着四位老人往返医院，后备箱里总是塞满中药包和时令水果。婆婆亲手做的布鞋整整齐齐码在副驾驶座下，鞋底纳着密密的平安结。

宴席热热闹闹地进行着，鸳鸯锅在餐桌中央翻腾着浪花。新郎始终握着长筷涮菜，毛肚在红汤里七上八下，捞起来全堆到新娘碗里。同桌的客人想起初中那年雨季，这个腼腆的男生总是多带把伞，现在他鬓角有了白发，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。新娘突然往他嘴里塞了颗薄荷糖，他猝不及防被凉得眯起眼睛，满桌顿时笑倒一片。

网上流传的婚礼视频里，很多人盯着新娘腕间的翡翠镯子惊叹。其实金店老板最清楚，那对素圈戒指的内侧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，总价不过八千。后厨冰箱上贴着新娘写的备货清单，第一条用红笔圈了出来：“真心就像熬牛油，时辰不够味不厚。”现在县城里的年轻情侣都喜欢用这句话当签名。

每周日下午，那辆灰色商务车准时出现在山路上。后座装着电子血压计和罐装普洱茶，老人们早早守在村口榕树下。邻居刘婶有次看见新娘踮脚给婆婆整理衣领，老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。她转头就对女儿说：“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，你看人家碗里的菜永远冒着热气。”

茶馆里的闲聊还在继续，有人比较着各家婚宴的排场，有人念叨着彩礼数额。但当夜幕降临，家家户户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，那些关于年纪和形式的讨论终究会飘散在晚风里。毕竟当两个人互相懂得的时候，连最普通的薄荷糖都能尝出幸福的滋味，你说是不是呢？